================= 书名:[冰与火之歌]罗加 作者:xx兰 文案: 路过维斯特洛,旁观权力的游戏 《冰与火之歌》的同人 作者笔力不够,不喜勿入 内容标签: 西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加 ┃ 配角:瑟曦,詹姆等等冰火人物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假如瑟曦与劳勃有一位亲生子 立意:滚滚历史浪潮下的一朵小水花 ================== 第1章 罗加.拜拉席恩王子今年十一岁,出生于AC287年,是劳勃国王与瑟曦王后的次子。 他继承了母亲白皙的肤色和高挺的鼻梁,以及父亲的黑发蓝眼。他满头黑玉般的头发左前侧还有一缕耀眼的金发。 此刻,他正骑着一匹小马在队伍中慢行,他父亲允许他在轮宫里闷几天之后可以出来喘口气。冰冷的北风拍打着头顶的数十面金色旗帜,上面绣着拜拉席恩家的宝冠雄鹿。 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就看到了这么广袤无边的冷野荒芜,之前只在地图上扫过几眼的北境就这么呈现在眼前。 他们经过危险的颈泽,吃到当地人的烤青蛙;路过先民荒冢,摸过上面刻着古老符文的石头。驰过长着芦苇的湖边,有捕鱼人的身影。 随着队伍的前行,地势缓缓下降,通往一大片平坦的荒地,远处的雪山轮廓高高耸起,下方是黑色的森林。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要盖下来的画布。 夏天还没过,就有厚厚的积雪了。风刮起来都是白色的。而且当地人都哪儿去了?他新奇地看着周围,马蹄踏过的雪地很快泥泞不堪,像熟透了的甜瓜被掐烂之后的模样。有一次乔佛里就拿一个甜瓜砸在他头上爆开了,果汁和着籽流进他脖子里,乔佛里还嘲笑他的发色,“像杂种的头发”,这是他的原话。事后母亲只是不痛不痒地呵责他不许这么说自己弟弟。 他叹了口气。他打算明年跟父王申请去做外公的侍从,或者伊斯蒙爵士的也行,然后离开红堡。 队伍停下来修整,母后派人把他叫进轮宫,小马交给了一个马童。母亲搂着哥哥乔佛里的胳膊,低声说:“再忍一忍就好了,孩子们,哦,这鬼地方。我们本不该来,都怪你可恶的父亲和他可恶的兄弟。诸神饶了我们吧。” 罗加爱自己的父亲,也不想评价父亲的好友,只好默不作声,母亲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轮宫里面温暖的像君临,燃着他从小闻惯了的熏香,他在熟悉的环境中进入梦乡。 他在昏睡中被叫醒,跟着母后下了轮宫,跟一群没见过的人一一问好。最后到了安排好的客房,他一头扑进羽毛床,继续没做完的梦。一直到仆人来唤他,晚宴时间到了。 大厅里热气蒸腾,有歌手正拨弄竖琴唱着歌谣,他和临冬城公爵三岁的儿子瑞肯走在哥哥和珊莎小姐后面,余光看到小孩庄严的板着脸走着。 路过一个黑发灰眼的少年,瑞肯停下来跟他打了个招呼,“琼恩”他这么叫他。罗加好奇地看过去,那少年正催促瑞肯快走,对上他的眼神,硬挤出一个笑容,他回以微笑。 那少年的名字和琼恩大人的一样。他想着,到了高台座位。 像每一个当儿子的一样,他崇拜爱戴自己的父王,尽管父亲不怎么把眼光放在他身上,而是更喜欢打猎、喝酒和……睡女人。 罗加从仆人们的窃窃私语中听到过,当初他出生时,再次为人父的父王哈哈大笑,将猎到的一对硕大的鹿角送给了母后,高兴地抱起襁褓中的他说:“他将成为一位伟大的战士。我们家的战士。”由此他拥有了一位英勇的祖先的名字。 一个伟大的战士应该是什么样子?他肯定不太符合。人们很快发现他对待每日义务一般拿起钝剑在练武场挥剑,而发自内心地热爱去图书室捧书阅读。 父王在一次醉酒之后失望地说:“这书呆样简直不像我的儿子。”这让他伤心了,一个月不和父王说话。用餐时间也避开他。后来他父王拍着他的肩膀说:“这脾气倒是像极了我。”大人也难免会犯错,他选择原谅父王这一次。 与他父王的失望相比,琼恩.艾林首相对他的好学感到非常惊喜,甚至放下繁重的政务来过问他的学习。他睿智而慈爱,像是自己从未谋面的祖父。我的祖父死了,他穿过生死之门的时候孤单害怕吗?没人注意到他的情绪,父王正在开怀畅饮,母亲正因为父王去了前未婚妻莱安娜的墓室而生气。 “罗加王子”,一道优美的嗓音惊醒了他,他压下情绪,看向声音的主人:“珊莎小姐,不知您找我为了何事?” 对面的淑女礼貌道:“王子殿下,我母亲让我来问候您,饭菜是否合您的口味?”罗加挂上笑容:“夫人太客气了,我很荣幸,晚宴非常丰盛,多谢公爵大人和夫人的款待。”珊莎行了一礼,微笑离开。罗加点头致意完,好奇地看向大厅另一头,想了想,他轻轻离开座位,绕过人群,走到那个灰眼少年面前,少年脚下蹲着一只白色的冰原狼。他旁边的侍从停下来,挪出位置给这位王子坐。 罗加坐到琼恩身边,另一边的班扬对他举了举杯。他叫“琼恩?” “有何吩咐,殿下?”琼恩硬邦邦的回答。看上去正跟什么人生气 “我有一位长辈也叫这个名字” “七国上下有很多人叫这个名字,殿下。”琼恩回答,殿下两个字被他反复叫的有点讽刺。 罗加笑了笑:“你比你妹妹耿直。是这样,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到我身边当侍从。” “我不想惹麻烦,殿下。我已经决定了要去长城,当守夜人。你们南方的宫廷根本不需要一个北境私生子的存在。”琼恩拒绝道。 罗加:“身份不是问题,你不用把自己和别人看得不一样。伊耿国王的御林铁卫中也有私生子,他们的可靠与荣誉都是后来人的标杆。而且我们可以一起练武、学习,像彼此的父亲一样成为好兄弟。” 琼恩顽固地说:“谢谢您的好意,那几个人是特例,世界在变化。您看看我坐的位置,再仔细看看这个大厅,就知道了。”说完他懊恼地低下头看着餐盘里的烤鸡,不说话了。 罗加伤感的点点头:“好吧,既然你坚持。”他转头看大厅,看见自己醉醺醺的父亲,孤坐高台的母亲,沉默的艾德公爵,还有和珊莎小姐说话的兄长……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早就不一样了。 “吃点东西吗?”那边琼恩动作不自然地推过来一个餐盘,上面是剔好肉的烤鸡。罗加叉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练武场发生一场小冲突,乔佛里木剑打不过罗柏,恼羞成怒地要用真剑和罗柏打,被教头制止后嘲笑罗柏只会用小孩子的玩具打。罗加扶起托曼,被布兰打倒的托曼眼睛亮晶晶,汗水糊了一身,罗加拍拍他的背甲。他们没去管那个色厉内荏的哥哥。 结束后,罗加一脸无聊地回自己屋,一个风风火火的小丫头跑过他身边,他叫住她:“艾莉亚,你去哪里?” 艾莉亚转头看见他,眼前突然一亮,说:“罗加王子,我正要找你。” 罗加惊讶:“哦,找我有什么事吗?” 艾莉亚说:“你还没有参观过临冬城吧,有什么地方想去看看的吗?” 罗加迟疑道:“那就有劳了?” 艾莉亚说“客气,走吧。”她伸手拉着他胳膊跑,他不得已跟着她跑起来。 临冬城是一个占地几英亩的复杂的巨大城堡,包括两道厚重的城墙和一座坐落在门口的村庄。临冬城本身环绕一座古老的神木林和一眼温泉之上而建。热水通过管道在墙壁间输送,以温暖各个房间,使得临冬城在严酷的北境冬天时比其他城堡更加舒适。 艾莉亚热情地向他指着方位,这边是主堡,那边是内院,可以练习弓箭,王子你的箭术怎么样,我大哥罗柏箭术很好,哥哥琼恩的剑术更好,你是不是欣赏琼恩的剑术所以才提出邀请。罗加接不上话,只能微笑点头。 内院旁边是残塔,曾是临冬城最高塔楼,因被闪电击中并引起火灾致使顶部向内坍塌,后来再也没被修复。 他们抬头看见一个身影。“是布兰”艾莉亚撇撇嘴,“他总爱爬高”。罗加停下看了看,这是一个令人眩晕的高度。 艾莉亚转身道:“没事儿,他有次都在神木林的树上睡着了,我父亲都说他是松鼠变的。” “艾莉亚”,一个女孩走过来,看了看他,脸红了,小声对艾莉亚说:“你到哪里去了,夫人让我叫你回房间。” 艾莉亚抓紧罗加的胳膊,说:“罗加王子说没有参观过临冬城,让我带他走一走。” 罗加低头掩饰表情。艾莉亚推推罗加。 罗加赶忙说:“是的,我很高兴艾莉亚小姐带我参观。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害羞道:“我父亲是临冬城管家维扬.普尔,我叫珍妮。” 艾莉亚:“妈妈找我了,那我先走了。王子殿下。”她调皮地眨眨眼。 第2章 打猎的队伍于黎明启程,国王希望能为今天的晚宴多添一道野熊大餐。乔佛里王子与国王同行,罗柏、班扬、乔里、席恩·葛雷乔伊和罗德利克爵士他们都跟着一道去,就连提利昂也在队伍中。罗加之前在藏书塔借到了一本《长城上的守卫》(Watchers on the Wall)正看的入迷,不打算跟去。明天国王的队伍就要动身南下,他想抓紧时间看完。 外面冷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他惬意地靠坐在铺满皮毛的座椅上,双手捧书,桌边摆着一杯热牛奶和一碟甜饼干,还有一小盘草莓和香草。 一声凄厉的狼嚎响起,猝不及防,他手里的饼干掉在地上。他俯下身去捡,又是一声狼嚎,带着让人不安的战栗。 他坐不住了,起身看向窗外,只看到厚厚的城墙。他翻出父王送他的“千里眼”循声看去,看不清人影,狼叫声大概是从武器库那边传来的, 这会儿人都不在,有野人来了吗? 罗加找出一把匕首,往那边跑去。门口身着红衣的侍卫不明所以,也跟着跑起来。有人通报了凯特琳夫人,她匆忙跟过来。罗加跑过旧练武场,看到一个身影爬上守卫塔。 是布兰,那狼为什么一直叫? 罗加皱眉看着上方,两名兰尼斯特侍卫也跟着往上看。布兰正准备攀上一个石像鬼,低头一看,定住了。凯特琳夫人正不远不近地走过来。 隔着太高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布兰从守卫室屋顶跳回武器库,又从那爬上附近一颗哨兵树,之后身影消失在那一头,溜了。 凯特琳夫人关切地看着罗加:“罗加王子,不必担心,布兰的小狼应该是不放心他,这孩子还没有狼懂事,我会好好说他的。” 罗加闹了个乌龙,脸上有点发热。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惊动了大家,夫人不用责怪布兰。” 凯特琳夫人亲切地笑了:“殿下,您是一个善良的人。” 罗加看着凯特琳夫人,她有着赤褐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虽不及母亲那种迫人的美丽,但全身洋溢着温婉的母性,让人想要靠近她怀抱。 罗加不知道自己眼里流露出了一丝孺慕之情。凯特琳夫人走过来,抱了抱他的肩膀:“没事了,王子,去休息吧。” 罗加又一个猝不及防,尴尬地点了点头。快步往回走。 客房的早餐室里摆了一桌餐点,詹姆和王后、罗加和托曼、弥塞拉坐在一起,慢条斯理地享用着。 “劳勃还没起床?”提利昂没等他们招呼,径自在餐桌前坐下。 “嗯”瑟曦用鼻子回答他。 侍者迎上前。“我要面包,”提利昂告诉他,“两条这种小鱼,再配上一杯上好的黑啤酒。噢,还要几片培根,记得煎焦一点。” 仆人鞠了个躬告退之后,提利昂转头面对他的兄姐。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昨天过得怎么样,罗加?”瑟曦语调轻柔得像是一个吻。 “过得挺好,妈妈。我在屋里看书。”罗加撕开黑面包说。 提利昂神色有点奇怪,眼睛转来转去。最后也看向罗加。 罗加咀嚼的动作停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詹姆懒洋洋地说:“没什么事儿。” 瑟曦盯着他的双眼问:“那我怎么听说你拿着匕首往外冲,是有什么事情威胁到你了吗,告诉我,孩子。” 就知道这事儿过不去。罗加咽下嘴里的东西,说了实话。 詹姆随后笑了两声:“你至少应该带一把十/字/弩,匕首对付不了野人,或者野狼。” 罗加辩解道:“我不准备直接开打,我是想先跟守卫示警,匕首只是防身用的。” “那你没看到野人只看到一个爬墙的小孩?那墙有多高?”瑟曦语调有些怪异,罗加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忍笑。 “没多高,就是武器库。”他沮丧地说,“狼叫声太凄厉了,让我全身发冷,像是有什么坏事来了。” 瑟曦责备道:“你很勇敢,但不够聪明。下次有危险不准你冲在侍卫前面,他们的职责是保护你,而不是窝囊废一样跟在你后头。这次你只是被狼叫吓到了,万一下次是那畜生攻击你呢?”她的话里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罗加点点头:“我知道了,妈妈。”通常这话能够让母亲结束训斥。他忍不住又补了一句,“我不是被狼叫吓到了,只是觉得那叫声有些不对……” 瑟曦打断他道:“那些是野兽,当然古怪,瞧那模样就很危险,我绝不准它们随我们回南方去。” 詹姆道:“好姐姐,我看你是阻止不了的,它们和女孩可是形影不离呢。” 提利昂问:“这么说你们很快就要动身了?” “我还嫌不够快。”瑟曦说。接着她突然皱眉,“‘我们’?那你呢?诸神在上,别跟我说你想留在这种鬼地方。” 提利昂耸耸肩:“班扬·史塔克要带他哥哥的私生子返回守夜人军团,我打算跟他们一起走,好亲眼见识见识传说中的绝境长城。” 詹姆笑道:“好弟弟,你可别玩得太高兴,也当起黑衣弟兄啦。” 提利昂哈哈大笑:“呵,叫我打一辈子光棍?那怎么成,全国的□□都会抗议的。放心,我不过是想爬上长城,对着世界的边缘撒泡尿罢了。” 世界的边缘啊……罗加心生向往,看向提利昂:“我和你一起去吧,舅舅。” 提利昂说:“你也想对着世界边缘撒……” 瑟曦霍地起身:“够了,别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种粗话。罗加,托曼,弥赛菈,我们走。”她快步离开饭厅,罗加不情愿地看了看提利昂,提利昂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他和弟弟妹妹在仆人的簇拥下也离开了。 广场上人声喧嚣,熙来攘往,罗加和父王母后还有弟弟妹妹告别之后,高兴地跟上舅舅和班扬的马车。 之前母亲不由分说反驳了他想去长城的意见,但是父王在听完他的恳求和保证之后挥一挥手同意了。母亲为此发了很大脾气,冲父王和他。父王只不理会,呼呼大睡去了。他只得小声安抚母亲,表示自己有人保护,去看一看,很快就会安全回来的。詹姆舅舅也在一旁帮腔说提利昂舅舅一向靠谱。 他们和国王的队伍于同一天离开临冬城,冒着细雪,穿过那一片人声马嘶、马车和轮宫的□□。国王大道紧邻着主堡和城下市镇。国王的旗帜与车队,骑士和自由骑手就在该处转向南行,提利昂、罗加则与班扬·史塔克和琼恩叔侄二人往北走。 越往北天气越寒冷,四周没有人声,非常沉寂。 走完了丘陵之后,他们开始攀爬山脉。 山在西方,路往东北,蜿蜒穿过树林。班扬·史塔克跟他们说这座满是橡树、常青树和黑荆棘的古老森林是“狼林”,每到夜晚,森林里也确实传来远方狼群此起彼落的嚎叫。罗加白天赶路非常累,夜里裹着皮毛在帐篷里睡得香甜。 第3章 扣除小狼不算,他们一行十一人。提利昂带了两个随从,罗加带了两个。班扬·史塔克则只带着琼恩,还有守夜人部队的一些牲口。当他们在狼林边缘一栋木造庄园过夜时,又有一位叫尤伦的黑衫军带着两个罪犯加入他们。 再往北行,愈加深入幽暗的狼林,农庄田舍逐渐疏落,最后这些都没有了,路径人踪俱灭。 罗加帮着史塔克和尤伦等人搭建帐篷居所,生火取暖。赢得了一点班扬的善意,先前当提利昂表示想要同行时,班扬的反应相当不悦:“兰尼斯特,我话说在前头,长城没旅馆可住的。”他高高在上地盯着他。罗加不是第一次看人这样看舅舅,仍然有些为他难过。这傻孩子忘了自己也是不受欢迎的一员。 舅舅则裹紧皮衣,揣着酒袋,蹒跚到溪边去独自读书。罗加也向舅舅那里借了一本龙族佚闻事迹的书。但只是当做消遣翻翻,龙早就灭绝了。 营地里人们围着一座废弃庄舍倾颓的墙壁,搭起挡风的遮蔽,马儿都已喂饱,营火也生起来了,尤伦坐在一块石头上剥松鼠的皮。提利昂的仆人莫里斯正在搅拌热汤。浓汤的香味溢满鼻腔。 罗加王子拿出葛尔丹学士写作的那本《公主与王后,或者黑党与绿党——一部关于七大王国历史上最悲剧的流血事件“血龙狂舞”的起源、成因、征战与背叛的历史》接着往下看,正看到“龙石岛上杰卡里斯王子号召‘龙种’驯服野龙”那一段。 提利昂和琼恩一起回来了。 提利昂嘴角有些血迹,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莫里斯身边接过汤勺尝了一口,“再多加点胡椒。”他说。 班扬·史塔克从他和侄子共用的帐篷里冒出来:“琼恩,你总算回来了。妈的,别一个人到处乱跑,我还以为你给异鬼抓走了。” “他是被古灵精怪抓走的。”提利昂笑着告诉他,琼恩·雪诺也微微一笑。 绝境长城绵延300英里,它将近有700英尺那么高,由冰雪与巨石筑成。 据说在距今8000年前的长夜后,为了抵御野人与异鬼并守护王国,筑城者布兰登筑造了长城。长城由一支被称为守夜人的队伍守卫,并且据说城墙中施展了古老的咒语与魔法。 长城没有大门,仅有一些隧道穿过它。这些隧道被几重由沉重锁链锁住的铁栅栏阻拦。 靴子踩在寒夜的覆冰上,积雪在脚下嘎吱作响,呼吸瞬间在眼前凝成霜。尽管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上了所有的皮毛,罗加的身躯仍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会儿,想揍一顿当初坚持要来这冰封不毛之地的自己。又不禁抬头,为这九大奇迹之一的广大苍白冰壁而惊叹。 他记起七十九守卫的传说。 七十九个逃兵抛弃了他们在绝境长城上的岗位并向南当了歹徒。其中之一是莱斯威尔大人最年轻的儿子。当逃兵们到达了莱斯威尔家族的土地上时,他们寻求他父亲的庇护,却被逮捕并送回长城。作为惩罚,长城上被挖出了洞,并把每个逃兵放在一个洞里,手持长矛和号角。然后他们被活活封在里面。他们在活着时离开了岗位,所以在死后继续守卫。莱斯威尔大人临死时命人把自己带到长城并穿上黑衣,这样他就可以和自己亲自遣死的儿子站在一起。他们现在被称为七十九守卫。 罗加和提利昂住在国王塔。仆人帮他们生上壁炉,屋内的温暖让罗加打了好几个寒颤。 这里几乎所有的房舍都破败不堪。非常寒冷,夜里不生火的话到早上就会冻成一具尸体。 守夜人军团由三部分构成:游骑兵,工匠和事务官。所有人都听从总司令的指挥,而这三个团体都有各自的长官,分别被称作首席游骑兵,首席工匠和首席事务官。 游骑兵是战斗主力。班扬就是首席游骑兵,他们到的第二天,他就出发去长城以北侦查与巡逻去了。 工匠负责维护长城,城堡以及装备。 长城的铁匠唐纳.诺伊之前是拜拉席恩家族的部属,他为拜拉席恩家族参加了许多战斗。风息堡之围时受了伤导致左臂发炎、溃烂,不得不截掉了左臂。之后,他加入了守夜人。国王的战锤就是他打造的。罗加特意去问候了他一声。彼时这位铁匠正在打铁,上身□□,围着条皮围裙,左手断肢裸露在外。拜拉席恩王子的到来让这位武器师傅即欣慰又窘迫。 事务官负责日常工作,他们负责的工作包括狩猎,种植,料理马匹,收集木柴,做饭,做衣服,保养武器,以及与南方交易来换取守夜人所需要的物资。 守夜人的食物通常是黑面包、圆面包和黄油、猪肉馅饼,洋葱、奶酪、羊肉以及加了麦酒的炖浓汤,喝的是热苹果酒或者葡萄酒。蔬菜偶尔吃一回,有菠菜、鹰嘴豆和芜菁。新鲜水果几乎看不到,包括总司令也只能吃干苹果、葡萄干和果仁。 守夜人的誓言非常感人,罗加在卷轴上看到、默念的时候甚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我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提利昂和罗加临行那天,晚膳有早上才从东海望运来的螃蟹,送到的时候还冷冻在冰桶里,因此特别鲜美多汁。 晚膳过后,旁人陆续离去,莫尔蒙请提利昂和罗加在火炉边坐下,递给他们每人一杯烫过的酒,辛辣得让人流眼泪。“我们地处极北,国王大道这里的路段恐怕好生危险。”他们边喝酒,总司令官边说。“守夜人会护送你们到临冬城。他们是三个强壮的战士。” 提利昂提出让琼恩.雪诺随行,还可以让他回去探探亲,被总司令拒绝了,回家探亲只会再度激起一些早该忘却的情感。 “莫尔蒙大人,我们真是太感激您的关心了。”提利昂道“希望能回报您的恩情。” “您当然能,”莫尔蒙直言不讳,“令姐贵为当今王后,令兄是个伟大的骑士,令尊更是当今七国最有权势的人物。至于您”熊老看向罗加,“您是王国尊贵的王子。请你们代我们向他们请愿,告诉他们我们是如何迫切地需要援助。大人、殿下,你们也亲眼看到了,守夜人部队正在逐渐凋零。我们的人力只剩不到一千,六百守在这里,两百在影子塔,东海望的驻军更少,而其中真正能作战的还不到三分之一——长城则足足有三百里之长。请想想,要是敌人来袭,每一里我只能派三个人去守。” 罗加点头,郑重承诺他会跟父王母后说的。后半句没说,父王已经很久不管事了,不知会不会理睬他。至于母亲,母亲从来分不清是非,唉…… 提利昂也向总司令保证会向国王、家父和家兄提起。提利昂·兰尼斯特向来说话算话。只是他也没把其他的部分说出来:劳勃国王不会理睬他,泰温公爵会问他是否神智不清,詹姆则只会哈哈大笑。 第4章 “我打小的时候,便听说接着长夏而来的会是更漫长的冬季。这次的夏天已经过了九年,两位,很快便要进入第十个年头。想想看这意味着什么罢。”熊老说。 罗加一向善于倾听。 提利昂则应道“而我小时候呢,我奶妈告诉我,倘若有朝一日,人们都能和睦相处,知礼向善,那么诸神便会让盛夏永无止尽。说不定是咱们表现得比意料中好,而传说中的永夏已经降临了哪。”他嘻嘻一笑。 守夜人军团总司令面容严肃“大人,您不会蠢到相信这种事的。白昼已经渐渐缩短。学城寄来的信与伊蒙的推论不谋而合,夏日将尽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实。”莫尔蒙伸手紧紧抓住提利昂。“你一定得教他们了解事态的严重性。我告诉你,大人,前所未有的黑暗时代即将来临。森林里各种怪兽出没,有冰原狼、长毛象和野牛一般大的雪熊,我还梦见过更可怕的东西。” 罗加喝干净杯中的酒,有些醉了。熊老梦见的更可怕的东西……是指异鬼吗,八千多年前传说异鬼带着尸鬼大军南下屠戮人类,他们横扫乡村、城市和王国,杀死每一个遇见的人类,包括老幼妇孺,后来被人类和森林之子联合打退赶回了永冬之地,也就是长城以北。 而现在,北境人传说中的“最后的英雄”已经不在了,也许得出一个新的英雄,然后去找到森林之子帮忙,他们用的武器是什么?“光明使者”?不对,那是亚夏的传说,森林之子用的是龙晶,龙晶是用什么做的?龙都灭绝了还有龙晶吗?……罗加敲了敲自己的头,他耳边嗡嗡作响,提利昂和熊老的对话变得模糊不清。 直到提利昂起身表示要回去睡觉了,并感谢总司令的款待。罗加也跟着站起来。 门外寒气袭来,酒都醒了大半。 甥舅两人穿过庭院,朝国王塔的房间走去。 “上去看看?”提利昂突然说。 “好”罗加兴奋地点头。 墙南有座粗木横梁搭建的楼梯,深陷在冰层里,牢牢冻住。长长的楼梯蜿蜒曲折,如一记闪电,弯弯曲曲攀上城墙。黑衫弟兄保证过这楼梯远比看起来坚固。 井边有一个运送物资的铁笼子,罗加看见舅舅爬了进去,也跟进去,然后舅舅用力拉了三下尾端系着传唤铃的绳索。漫长的等待中,罗加开始犹豫要不要下去,铁笼猛地一晃,开始上升。 提利昂直等铁笼停止晃动方才打开闸门,跳到结冰的地面,转身把罗加扶下来。一个高壮的黑衣人正靠在绞盘上,另一个则戴着手套托住铁笼。他们用羊毛围巾裹住脸,所以只看得到眼睛。由于穿了好几层黑羊毛和皮革,看起来相当肥胖。 “三更半夜的,你们跑来这干啥?”站在绞盘边的人问。 “来看最后一眼。”提利昂道。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爱怎么看随你们。”另一人道,“只要别摔下去就成,不然熊老非把咱俩皮扒了不可。” 长城比国王大道还要宽敞,无须担心失足坠落,可地表的确太滑。罗加沮丧地跟舅舅互相搀扶,几乎是挪着走。 狂风在耳际怒吼,碎石在脚下嘎吱作响,长城在前方沿丘陵蜿蜒,渐渐升高,最后消失于西边的地平线。 投石机那一头传来一声不太清晰的盘问:“是谁?不许动!” 提利昂停下来。“琼恩,我要是不动,非冻死在这里不可。”他边说边看到一个毛茸茸的白影悄悄地朝他跑来,凑着他的毛皮衣物嗅个不休。“哈啰,白灵。” 罗加一只手扶着提利昂的胳膊,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白灵的毛。这里冷得他也想长这么一身毛了。 琼恩叮嘱罗加:“殿下,我在场你可以摸他,如果我不在场,你不能。不然他会咬你。” 罗加艰难地笑笑:“我知道了。”又道“琼恩,你选择来这里,真的很了不起。” 琼恩看了看他的脸,确定不是在讽刺,苦笑:“在这里拥有一帮兄弟的感觉还不错。况且来都来了,我可不想被封进冰墙里”。 “你今晚在这干啥?”提利昂问。 “我抽到值夜班的签。”琼恩说,“也不是第一次了。好心的艾里沙爵士要守卫长对我‘多加关照’。他大概以为只要让我半夜无休,我就会在晨训时打瞌睡。但到目前为止我让他失望了。” 他转身看看北方。“我有一里的长城要巡逻,一起走走?” 于是他们结伴同行,白灵则像道白影般跟在琼恩身旁。 长城以北半里之内的铁树、哨兵树和橡树,早在几百年前便被守夜人军团砍伐干净,辟出一块开阔的空地,如此一来,任何敌人都不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前来进犯。 虽如此,森林却也离他们不远。站在这里可以看到阴暗的树木笼罩着空地的边缘,罗加眼前出现森林中穿梭而过的白影,手持着冰刃,有的还骑着冰蜘蛛。他睁大眼睛,幻觉消失了。眼前仍然是那一片月光也无法穿透的亘古盘根错节,更不可能看见什么白影穿梭。游骑兵说那里的树长得奇高无比,看起来像在沉思冥想,厌恶活人。守夜人称其为鬼影森林。 “我叔叔就在那儿。”琼恩·雪诺拄着长矛,望向无尽黑暗,轻声道。“他们派我上来的第一个晚上,我以为班扬叔叔当晚便会回来,我会第一个见着他,吹响报讯的号角。只是他当夜没有回来,一直没有,而我夜夜都在等他。” “多给他点时间罢。”提利昂说。 遥遥北疆传来一声狼嚎,跟着一只接一只的狼加入长吼。白灵侧头倾听。“如果他不回来,”琼恩·雪诺向他们保证。“我就和白灵一起去找他。”他把手放在冰原狼的头上。 第5章 罗加的十二岁命名日来了又去,是在河间地的小旅馆里面,提利昂舅舅和几名随从举杯向他庆贺,他欣然拿出一枚金龙请舅舅他们喝酒吃肉。 之后罗加和提利昂回了君临。提利昂向国王辞行回了凯岩城。罗加跟父王转述了长城总司令的请愿,国王忙着去打猎让他去找首相艾德。 母亲没完没了地在他耳边抱怨艾德大人和首相塔的下属,说红堡里都是一股“北方蛮子”味儿。同时又和蔼可亲地叫珊莎到跟前来关心呵护。珊莎已和乔佛里定下婚约,这可怜的女孩,失去了自己的小狼,却仍然对乔佛里着迷。 罗加回来之后听说了红宝石滩的事情,史塔克家死了一人一狼,又失踪了一头狼。不用问他都知道是谁在撒谎。罗加倒为此有些羞于见史塔克家的人了。我不是坏人,他想,可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算是好人。 他找到艾德大人说了守夜人总司令的请愿。第二天首相大人在王座厅询问在场的骑士,有谁愿意披上黑衣,借此光耀门楣,结果无人响应,最后让尤伦去国王的地牢里挑选适合的人。罗加赠了一条雄狮黄金腰带给尤伦,让他多换些粮食。 罗加在一次保护托曼不受乔佛里的欺负时,被这个脾气暴虐的兄长用那把“噬心”划伤了手臂,在场的骑士和仆从都看到,原本那剑瞄准的是他的眼睛,关键时刻罗加用手挡住了。大学士派席尔替他治疗,好在没有伤到筋骨,遂帮他包扎好伤口让他在房间静养。 弥塞拉和托曼来看他。弥塞拉帮哥哥带了几本书来解闷。托曼则小声的告诉罗加,他面对乔佛里时能视而不见,进入自己的内心。罗加折服于弟弟的智慧。 伤好之后,罗加向父王提出要去绿石岛或者凯岩城当侍从。劳勃国王考虑了一阵,写信给伊斯蒙伯爵,决定派御林铁卫亚历斯.奥克赫特爵士护送他去伊斯蒙岛,当埃尔顿.伊斯蒙伯爵的侍从。第二天在王座大厅宣布了这一消息。伊斯蒙伯爵派了船绿石号以及他的长孙埃林.伊斯蒙过来迎接他。 再过几天就要启程,罗加心情很好地走出梅葛楼,掠过吊桥,走下螺旋梯。穿过练武场,内城和中庭,天气很热,广场上没有绿荫,罗加向旁边塔楼之间的路走过去,这条小巷子静悄悄平时没什么人来,其中一面墙上爬满了烟莓藤。 他停下来,记得这里有一条捷径通往临河门。 用手在烟莓藤之间探了探,有一道小门。他推开往里面走,这屋子已经被废弃了,前朝的仆人把缺了一个角的鱼梁木桌、少了一块玻璃的窗户还有裂了口子的瓷器和陶瓮这些杂物放在这里。 他小心地绕过这些积满了灰的物件,穿过小厅,正准备往庭院去的时候,听到隔壁卧房里有说话的声音。 罗加脚下一顿,刚才我没关上那扇门吗。 仔细听,似乎是一个女仆,“我问他,为什么非要待在让自己难受的地方。他竟然还一付大义凛然的表情说‘国王所托,不敢相负’,呵,我看他分明是想要跟我作对” 罗加心生疑惑,难道不是女仆,是哪位小姐? “他整天一付委屈受过的模样,我早就说过这不是好差事。让我们的首相大人尽忠职守,你不用去关心他了,有空多关心关心我吧”一个男人慵懒地说。 这里竟然是两个人!红堡之中也不免藏污纳垢。罗加无趣地耸耸肩,准备悄悄走开。 “事情不是很明显吗,他们看出那醉鬼根本就不爱我,开始气焰嚣张要对付我们了,新首相,蓝礼,还有艾林谷那个疯女人。你用点脑子吧,我们应该将他们一一驱逐出去” 男人叹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好姐姐,这些事听多了我都累,你过来吧” 罗加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他认出声音的主人了。 屋子里有男人的笑声,和皮肉拍打声。女人低低的抱怨声。 罗加的脸色白如雕塑,他小心翼翼地退出屋子。 第6章 君临城里兰尼斯特一个士兵和首相的一个侍卫发生冲突,首相侍卫被当场斩杀,头还被扔在了莎塔雅妓院前,据说两人正是因那里起的冲突。杀人的士兵当天便失踪了。有人说是用了黑魔法变成一股烟消失了;有人说是首相为了报复把那人关进黑牢残酷折磨;也有小部分人说是王后故意纵容部属杀人潜逃,因不忿狼家分走了狮家在这儿经营十几年的势力。 雪上加霜的是,艾德大人与国王吵翻了。情报总管瓦里斯得到消息,前朝后裔坦格利安家族的丹妮莉丝公主嫁给了多斯拉克马王还怀孕了。国王大怒,召开议会,商讨要杀丹妮莉丝和她哥哥韦赛里斯,前王朝仅剩的两名家族成员。艾德大人当场反对,在场的人只有“无畏的”巴利斯坦爵士站在艾德大人一边。艾德大人愤怒的丢下国王之手徽章,要辞职回家。国王几乎一天就消气了,来找艾德大人,两人在首相塔不知谈了什么。出来的时候徽章又回到了艾德大人胸前。 这一天傍晚,罗加王子向国王请求让詹姆.兰尼斯特爵士护送自己去伊斯蒙岛。 国王不高兴地说:“你真会给我惹麻烦。亚历斯爵士有什么不妥当吗?” 罗加看着地面,倔强着没说话。 国王:“嘿,小子,护卫队长人选是当着大家的面宣布的,你让我改口得有个理由” 罗加脸色惨白:“爸爸,我……” 国王看着即将远行的次子,难得有了一丝慈父样,说:“你又从哪儿看了什么海怪的传说?算了,那就他们两个都跟你去。不过你自己去跟你母亲说,她一刻都离不开自己的好弟弟。防备我像防备什么野兽。要不是她嘴贱,那两次我也不会打她”最后一句话是他小声嘟囔的。冲罗加摆摆手。 罗加告退。去找母亲。 瑟曦王后今天身穿一件象牙色丝衣,长长垂下来的袖口上面绣着金色繁复的暗纹,金色耀眼的卷发垂在□□的肩膀上。发间点缀着碧玉头饰,纤细的脖子上戴着一串细细的银项链。她看上去像圣洁的少女。 听说了儿子的来意,瑟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亚历斯爵士忠诚可靠,你这样会羞辱到他和他的家族” 罗加垂下眼睛:“父王已经答应了。” 瑟曦用恶毒的轻柔语调说:“罗加,你用父王的名头来逼迫自己的母亲吗” 罗加委屈且愤怒,想发火揍人。 瑟曦不容反驳地道:“好了,孩子,撒娇也要在允许的范围。你是个男孩子,别像个胆小鬼似的,御林铁卫总共也就七个,他们可是七国上下最优秀的骑士,另外还有那么多骑士保护你,你非要带走两个铁卫,像话吗” “来人”门口的曼登爵士应声转过头来,用一张死人脸看着他。 “护送王子回房”瑟曦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 罗加几乎忍不住就要把质问冲出口。做儿子的要怎么指责自己母亲是个犯下大罪的□□。他喉头哽了哽,什么话也没说出来。走了。 罗加没有放弃。 第二天他找到詹姆,彼时金甲白袍的骑士正从白剑塔上下来。 罗加直接让他有空来神木林一趟,记住不要让人看见。詹姆古怪地看着他,答应了。 梅葛楼是王室住所,不安全;白剑塔?别开玩笑了;其他的塔楼庭院他都不放心。神木林中心地带开阔寂静,有人靠近马上就能察觉。他选在了这里,打算跟詹姆摊牌。 这里安详宁静,树梢头有鸟叫声,草丛里有虫鸣,城堡里面的人声马嘶都传不过来。罗加站在中心那颗橡木下,思考着措词。 换上一身红衣的詹姆晃悠悠地走过来。“找我什么事啊,好外甥,要跟舅舅来个离别拥抱吗?”他嬉笑着张开手。 罗加不理他,开门见山:“舅舅,你跟我走吧,去伊斯蒙岛。父王答应我了,只要说服母亲……” 詹姆说道:“喔,喔,等等,我好好的,为什么要跟你走”,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罗加看着他的碧眼:“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詹姆神色不变道:“什么秘密?是我杀了疯王伊里斯。这个我承认。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有个外号叫‘弑君者’” 罗加粗鲁道:“我知道你和母亲……我那天路过那个长了烟莓藤的小巷” 詹姆重复他的话:“你‘路过’那个小巷” 罗加:“那边有条捷径去临河门,我本想去码头看看。这个不重要。我是说,你必须跟我走,不再见我母亲” 詹姆:“让我下半生不见我的姐姐,小王子,这牺牲太大了。”他弯下腰,在他耳边说:“让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在乎” 罗加转头看他。 詹姆站直:“是的,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不会受你的要挟” 他低低一笑,说:“从北境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和你母亲在一起,你认为你听到的就是全部?” 罗加的表情顿时像吞了苍蝇。 “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那个piao/客国王醒过来发现了,我就杀了他。”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黄金宝剑剑柄。 “好外甥,你还太小,不太明白,人总是羞于表达爱情,仿佛被知晓了就是把整副心肝都交给了对方处置。幸运也不幸的是,我和你母亲早早就认清了对彼此的感情,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这些年来,我也只忠于她一个。”詹姆的表情甚至有点哀伤。 罗加不为所动:“你是御林铁卫,应该忠于你的王国。跟我走吧,舅舅。” 詹姆笑起来,眼里却不含一丝笑意。 他们听见脚步声,不约而同地看去。是瑟曦王后。 她是一个人来的。 到他们面前,她看了一眼詹姆,问罗加:“为什么在这里说话?” 罗加负气不开口。 詹姆看着头顶的树叶。 王后纤细的指尖点在罗加的额头:“好孩子,告诉妈妈,你怎么了?” 罗加闷声道:“我要詹姆舅舅跟我走,是为了大家。” 王后的吃惊不像装的:“你在说什么,孩子?” “他偷听到了我们的事”詹姆说道。 “我不是偷听!我是从那儿路过!!”罗加恶狠狠地说。 “非礼勿听啊,小子” “你是个蠢蛋!”罗加气急道。 “好了!”瑟曦说道。“听就听到了吧,我的儿子我了解,这一个尤其乖巧。”她两只手按住罗加的肩膀,温声道:“罗加,你看,从你闹着要你舅舅跟你走的时候我就起疑心了。你再闹下去,你那酒桶父亲都会起疑心。” “然后我们都得死,先是我,你舅舅,我们的头会被插在叛徒走廊的枪尖上。然后呢,国王肯定不过瘾,接着就是你哥哥,你,你弟弟,你妹妹,对,你们的小脑袋也会插在我们的旁边,你看我我看你,一直到大家的眼睛被乌鸦啄食干净。让我看看”她托起罗加的头,碧色的眼眸里燃着疯狂的火焰。“这后果是你想要的吗,究竟什么样的坏孩子才会威胁全家人的性命?” 罗加艰难地开口:“我不是威胁,是恳求,我向七神发誓不会告诉父王,否则就让我烈焰焚身而死。求求你们,照我说的,分开吧。你们这样为世人所不容。” 瑟曦:“呵,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小傻瓜,坦格利安家族不也是兄妹通婚,有谁说什么了吗。” 詹姆懒洋洋道:“其实我还有个法子。我们只需要保证不会有人告诉国王对不?”他眼里闪着残忍的光芒。 瑟曦跳起来怒道:“我哄一哄他就好了,你竟敢威胁要杀我儿子!” “你儿子”詹姆阴阳怪气道,“行,你和劳勃的儿子,你自己对付吧” 瑟曦瞪了詹姆的背影一会儿。又转回头来看罗加。 罗加还处于舅舅当着妈妈的面威胁要杀自己的震惊中。 “放心,有我在,他不敢。”瑟曦复杂地看着罗加,目光扫过他的头发,看向他的眼睛,“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诸神保佑,希望你脑子里能装点儿有用的东西。” 头顶橡木上的乌鸦嘎嘎叫着,非常刺耳。罗加恨恨地踢了一脚橡树。 第7章 到了罗加离开的这一天。他们从临河门登船,由于道路上满是泥泞,君临百姓称之为烂泥门。宝冠雄鹿的旗帜在他头顶飘扬,罗加身穿黑金色上衣,披着绣有宝冠雄鹿的黄色黑边披风,上面镶嵌着黑玛瑙和珍珠,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御林铁卫亚历斯.奥克赫特爵士,还有十名骑士、十几名侍从侍女和仆从。 父王乘着皇家舆车在前面,母亲带着乔佛里、托曼和弥塞拉乘坐另一架精美的红木舆车。 队伍来到黑水河港口,罗加拜别父王母后。总主教为他赐福过后,他登上海捷号,在那里,他的兄长、弟弟妹妹与他告别,乔佛里敷衍地朝他点点头。托曼眼泪汪汪,罗加抱住他胖乎乎的小弟,替他擦去眼泪。弥塞拉温柔的笑着说:“哥哥早日获封骑士归来。”他答允了,疼爱地揉揉妹妹的金发。 告别仪式结束。 号角声响起,狮星号和海花号驶出堤岸,顺流而下,为海捷号开道。绿石号在后面随行。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隐隐传来“劳勃国王万岁”、“罗加王子万岁”“七神保佑”。 罗加站在甲板上看着自己的家人。亚历斯·奥克赫特爵士站在他身后,白袍随风飘动。 船长下令松开缆绳,船桨推动海捷号驶入黑水河的急流中,背风张帆-- 伊斯蒙家族是一个隶属于风暴地的贵族,统治着破船湾以南的一个岛屿“伊斯蒙岛”——风暴地内风怒角外的一个岛屿。它小而多山。伊斯蒙家族的居城绿石城位于岛的最南端。 家族纹章是淡绿色底色上的一只深绿色海龟。现任伯爵埃尔顿.伊斯蒙七十岁了,他的妹妹卡珊娜夫人是劳勃国王、蓝礼公爵、史坦尼斯公爵三人的母亲,不幸和丈夫史蒂芬·拜拉席恩在一次海难中死于破船湾。 岛上没有城市,内陆有几个小村镇,靠海地方有几个渔村,村民简单而朴实,种地打渔,安于天命。 绿石城内的生活很平静,埃尔顿伯爵老迈不愿动弹,平时多半待在房间。他嘱咐家人对罗加多加照顾。 罗加的生活尤其规律,上午在“王子的塔楼”(这个称呼是一个外号叫“海草头”的亲戚起的)和自己贴身卫队用过早餐,去找岛上的学士学习,下午换上皮革背心和锁子甲在校场里和教头练习□□和短剑。一开始有各路亲戚在旁边加油呐喊,在他的强烈抗议下,他们只是旁观而不再发出窘人的吹捧。 在这里,他有时跟着伊蒙.伊斯蒙爵士--埃尔顿伯爵的长子继承人一起巡视最近的几座山头。有时他们会去港口码头,不像黑水河口的色彩缤纷、人声鼎沸、百味杂陈;这里显得比较冷清,空气里海腥味很重,市场摊贩只在这里贩卖半日,剩下半日收起货物回家种地。 罗加跟着伊蒙爵士走来走去,看着他们交谈着天气收成婚嫁等话题,交谈完伊蒙爵士每次命人从摊贩手中买几条新鲜的海鱼和蛤蜊扇贝什么的。码头上为数不多几艘船上的水手们,互相开几句下流玩笑,话语被海风吹散。 做领主的要了解自己的人民,关心他们的生活,才能赢得他们的爱戴。伊蒙爵士对罗加这么说。 这个小岛像他看过的一本书里的“永无岛”。 如非意外,这样的生活可以持续到他成年获封骑士。 平静的生活持续了半个月,有一天被打破了。 黑色的翅膀,带来黑色的消息。 信鸦飞过来时,罗加王子正在校场和侍从对练,尽管不是兴趣所在,他仍然一板一眼地练习着上劈、下斩,闪避,回身再砍。教头戴斯蒙爵士夸赞他很快就可以一对多练习对打了。 伊斯蒙伯爵让侍从来请他。 他走进书房,学士也在。伊斯蒙爵士表情哀伤,让学士递给他一卷羊皮纸,说道:“我很抱歉,殿下,这是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对你我,对整个王国。诸神实在残酷。” 劳勃国王在一次打猎中不幸被野猪拱穿了肚肠,抬回王宫后不治身亡。举国哀悼。 国王留下遗嘱,立长子乔佛里.拜拉席恩为新王,艾德.史塔克大人为摄政王兼全境守护。 罗加不敢相信地,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上面的内容,又摸了摸下面的印章,里里外外翻看几遍。直到上面的字迹开始模糊,他才发现自己哭了。他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抱歉,伯爵大人,我得回去见见父亲。” 旁边的埃林爵士上前来躬身说道:“殿下,我知道您的心情,我真心替您难过。您不用着急,我们马上安排快船送您回君临。” 罗加没赶上父亲的葬礼。 国王的尸体在贝勒大圣堂停灵七天。罗加赶到君临时已是十多天后。国王已经下葬了。 贝勒大圣堂从大门进入圣堂内部要走过长长的走廊。这条走廊被称作“灯火之厅”。罗加有一种错觉,这条长长的路尽头,父王会坐在那儿,手拿一杯酒说:“回来了?” 大圣堂里面仍然萦绕着死亡的气息,七座水晶塔楼上的钟每天都会准时敲响,哀悼国王的离去。 壮丽的大理石穹顶之下,圣母慈悲的面孔俯瞰着脚下的地板,罗加转头,在战士那里点了一根蜡烛,之后又在陌客那里点了一根蜡烛,最后来到天父神像下,抬头仰望着那杆天平,也点了一根蜡烛。 “天父无所不知,世人的罪恶逃不过审判。” 总主教虔诚地说。 罗加想叫这个胖老头闭嘴。 他待的时间有点久,亚历斯爵士不放心地进来,看了一眼,催促他:“王子,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太后命人来吩咐您回红堡。” 太后。罗加觉得肺腑间有一团火气直往上涌,他张嘴,想冲他破口大骂,想叫他滚。 深吸一口气,他冷淡道:“知道了”。 他们从贝勒大圣堂走出来。 骑着马走下维桑尼亚丘陵。沿途经过在煅炉前干活的铁匠,附近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哐哐”的敲打声。辘辘驶过的马车、兜售旧铁陈刀的铁器贩子。 再转入临河门旁的市集广场,街上有推着两轮车的水果贩子、店铺前叫卖的商人,和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儿。 这里什么都没变。 太可笑了,国王死了,这里却什么都没变。 这些人为什么还活着呢,罗加想,凭什么诸神带走了我父亲,而你们的亲人还好好活着。 君临要是能被海水淹没就好了,把这里冲刷个干干净净…… 没有关系,反正凡人皆有一死。 死后如果能再见到父亲,他知道我有过这些恶毒的念头,一定会一巴掌把我拍倒在地。再把我踢去学士那里好好教育。 “人死后都去了哪里?”罗加喃喃出声。 侍卫们面面相觑,无人作答。 “节哀,殿下”亚历斯爵士说了一句废话。 第8章 王座厅里面的织锦和挂毯都被收了下来,胡乱堆在一角,大理石柱上光秃秃的。 今日在这里召开御前会议,乔佛里.拜拉席恩高高坐在铁王座上,御林铁卫呈新月形护在铁王座下的高台上,罗加、托曼和弥塞拉陪着母亲站在御林铁卫马林特兰身后,摄政王艾德.史塔克坐在铁王座下高台上的另一侧鱼梁木椅上,其余人,财政大臣培提尔、情报总管瓦里斯、海政大臣史坦尼斯和大学士派席尔分别坐在高台两侧。 王座后边,有兰尼斯特卫士,王座厅两侧墙边是都城守卫队和临冬城卫士,红色、金色和灰色的披风泾渭分明。 御前总管朗声唱诵“恭迎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国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拜拉席恩家族与兰尼斯特家族的乔佛里一世陛下”。 乔佛里站起身:“我命令御前会议全速准备我的加冕仪式,我希望在两周内完成加冕。今天我先接受重臣的宣誓效命。” 众人整齐单膝跪下,以祈祷的姿势,摄政王首先开头道:“我,艾德.史塔克”。其余人跟上:“我,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我,培提尔.贝里席”,“我.派席尔学士”…… 众人齐念誓词:“告知七神,我今向维斯特洛大陆的国王乔佛里.拜拉席恩一世宣誓效命。我要对所有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说,我将忠心服侍我的君主,敬告忠言,履行我作为臣子的全部义务,绝不欺骗,请天上诸神见证。” 乔佛里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粗哑的像只野鸭子,说:“我,乔佛里.拜拉席恩一世,在此宣布,接受你们的宣誓,并且发誓永远爱护和尊重你们,聆听忠言,公平判决,绝不相负。好了,请起身。” 众人起身道谢。 宣誓仪式结束。 众人走出王座大厅。乔佛里得意地说:“当国王可真过瘾” 瑟曦宠溺地看着他:“我儿必是一代明君。” 乔佛里:“不过,蓝礼跑哪儿去了,竟然没来宣誓。” 蓝礼是我们的叔叔,罗加麻木地想。 瑟曦:“学士收到信说是带了提利尔家那个小儿子回风息堡了,今天没赶过来。” 乔佛里:“哼,立刻让学士发信责问他,让他滚过来效忠。等他过来我要治他个不敬之罪,再宣布收回风息堡。” 瑟曦:“哦,这事得慢慢来,风暴地的领主很拥护他……” 乔佛里:“我说要就要,我是国王,整个王国都得听我的!” 瑟曦:“小乔……” 乔佛里:“是‘陛下’”。 罗加独自一人在路上走,侍卫们被他挥退了。 路过首相塔下,迎面走来一人,她看到他,招呼道:“嘿,罗加” 是艾莉亚,她灰头土脸的,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皮革背心,手上拿着一把细细的剑,头发蓬乱。 罗加笑起来,艾莉亚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艾莉亚收起笑容说:“我很遗憾,你爸爸去世,你肯定很难受。” 罗加敛容正色道:“多谢关心。” 艾莉亚:“我们是朋友啊,虽然,我也没有怎么关心过你。” 罗加:“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艾莉亚:“是我的宝贝,琼恩送给我的。我给它起名叫‘缝衣针’。” 罗加低头看了看,手柄和重量都设计得很适合十岁女孩用。点了点头,还给她。 艾莉亚又看了看他,没头没脑地说:“你不会有事吧?” 罗加:“不会。你呢?”他也没头没脑地问。 艾莉亚掂了掂手上的剑:“我也不会。我很快要回临冬城了,爸爸派船送我和布兰回去,珊莎要留下来当王后。” 罗加惊讶:“你们要走了?” 艾莉亚点头,看着自己的脚:“是啊,我想家了。想罗柏和瑞肯,想妈妈,琼恩,还有阿多……在这里大家都变了。我回去了,就可以跟以前一样,看瑞肯和布兰笑闹,看罗柏练剑,还可以骑马了” 罗加笑着拨了拨艾莉亚的头发:“真好啊” 艾莉亚脸红了:“我会给你写信的,你要回信呀” 罗加:“我保证。” 艾莉亚转身回去了,罗加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路上有洒扫仆人和洗衣侍女来来去去。 一片榆树叶子飘了下来,他顺手接住。 一抬头,对面站了个人。罗加心里吓一跳,脸上不动声色。 小个子男人躬身问候:“殿下,日安。我正要去找首相大人,您要一起去吗?” 罗加摇头:“不必了,培提尔大人。我只是路过。” 培提尔笑着说:“路过吗?那就不打扰您了,容我先告退。”他行礼走开。 罗加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手上拿了一个纸袋,里面包着一个形似酒袋的东西。 艾莉亚和布兰走的那一天,罗加去码头送行。艾莉亚很高兴,布兰有些不情愿。 “因为我可以带师傅西利欧.佛瑞尔一起走,布兰不能把他师傅带走。”艾莉亚幸灾乐祸地跟罗加说。 布兰瞪了他们一眼,坐在甲板上生气。甲板上站着二十多名佩着冰原狼徽章的临冬城护卫。船长正在吆喝着船工们来回忙碌。 布兰来君临之后跟从巴利斯坦爵士学习,很刻苦。巴利斯坦爵士身为御林铁卫队长,当然不能随布兰回临冬城。 罗加看着这眉开眼笑的野丫头,习惯地微笑。 艾德大人和自己的儿女依次拥抱,面容沧桑,他对布兰说:“照顾好你姐姐”,又对艾莉亚说:“照顾好你弟弟”,而后说:“回去之后要懂事,帮助你们的母亲和罗柏处理事情。” 两人点头。 艾德大人说:“我们的家族箴言是什么?” “凛冬将至”二人肃然地回答。 艾德大人点头:“你们要牢牢记住。”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松开了儿女的肩膀,“好了,去吧” 艾莉亚的眼里突然满是泪水:“爸爸,我们会做好的。你要按时吃饭。记得回我们的信,不,你要早点回家。” 艾德大人沉默点头。 布兰也赶紧说:“我会照顾好妈妈和姐姐,还会帮助罗柏。” 艾德大人疲倦地点头:“好孩子,我相信你们”。 伴随着号角声,船开了。 艾德大人看着扬帆起航的“莱安娜小姐”号,身上像是卸下了什么似的。转过身说:“殿下,我们也走吧。” 罗加:“好的,大人。”他看着蔚蓝的海水,边走边想,加冕仪式过后,他也该回去伊斯蒙岛了。 第9章 壁炉熄灭了吗,怎么这么冷? 罗加走在雾中,雾里面似乎有让人不安的东西,一时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震耳朵。雾气像有生命一般,充满恶意地往他身体里钻,他的手脚都要冻僵了。 他呼吸越来越困难,这时看到一个身披铠甲的影子,雾气太大,看不清对面人的脸,铠甲白得发光,对面那人举剑向他砍来,罗加发现自己双腿动弹不得,勉强抓起一把剑格挡住,对面的人后退往左侧走了一步,再举剑迅速一个下劈,罗加抽出剑再次挡住,他的剑上不知为何结满了冰霜。 四周越来越冷,罗加不敢往旁边看,只警惕地看着对面那人,那人木然向前,换了个角度斩向他的右臂,他艰难地举剑迎击,剑却咔啦一下全碎了。 罗加全身颤抖,死死地盯着对方。他本能地觉得只要背对着那人就会死,想要后退,仍然动弹不了。 大雾快要把他的呼吸剥夺,他的手上只剩下一个剑柄。眼睁睁看着对面那人走过来,慢条斯理甚至有几分优雅地再次举剑,罗加看见了那人的脸,那不是一个人,“他”的脸上浑似枯骨,肤色苍白如乳汁,举着那把半透明的剑朝他当头斩下…… !! 罗加从梦中惊醒,君临城内的天气仍然热得像火炉,他把纠缠在身上的丝绸被扔到一边,坐起身来。仆人梅根睡眼惺忪地帮他端来洗脸水,还有一杯温热的牛奶。他吩咐他接着睡,梅根下去了。罗加坐在大理石桌前,桌上点着几盏灯,他怕冷似的裹上披风,脸上的汗流淌下来。 “森林里有各种怪兽出没,有冰原狼、长毛象和雪熊,我还梦见过更可怕的东西”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我也梦见了更可怕的东西。罗加心想。那是我臆想出来的生物,还是真的异鬼? 中午,日头正烈。艾伦教头一边帮罗加放松肌肉,一边说:“殿下,训练时间过长会损伤肌肉,我让您停下的时候,您要停下休息。” 罗加浑身酸痛,汗水从额头上滴下,盯着地上出神,过了一会儿,他说:“如果剑碎了怎么办?” “那就换一把”艾伦教头接道,“但这么逞强下去,剑不会碎,您的胳膊会。” 艾伦教头扶起他,“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殿下,不要着急,学武要一步一步来。您的剑术在同龄人里算优秀的了。” 罗加摇头:“不够。人怎能打得过雾?” 他扔下茫然的教头,自顾自走开。 罗加回到居室,铺开羊皮纸,沾了点墨水,开始写: 琼恩吾友, 你与兄弟们近来可好?长城上是否正面临什么艰难处境,请回信告与我知;若没有,也请报个平安。 殷殷期盼 ——罗加.拜拉席恩 他扔下羽毛笔,折叠好信纸,滴上蜡油盖好雄鹿徽章。唤来一个仆人,“交给学士,帮我发给长城”。 罗加坐下定了定神。因为一个梦,就这么大惊小怪。他有些自嘲地想,难道是因为父亲去世了,没有安全感。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向外走去。门外站的是亚历斯爵士,罗加问他:“巴利斯坦爵士现在在哪儿?” “殿下,队长在王座厅,陛下正在上朝”亚历斯爵士回道。 罗加点头:“我们去王座厅” 王座厅内,乔佛里正端坐铁王座上,煞有其事地裁决国事。 供旁听的楼台上站着珊莎小姐和她的女伴珍妮.普尔。罗加走过去,珊莎礼貌地向他问好,罗加向她微笑回礼。 这是他第一次来看自己的兄长处理朝政。 乔佛里似乎觉得很无聊,五件案子有四件交给了御前会议,自己则在宝座上焦躁不安地动来动去。艾德大人、贝里席大人和派席尔学士忙个不停。 罗加有点好笑,被上千把剑指着,屁股能舒服吗。 这时有个小偷被拖了上来,乔佛里吩咐伊林爵士在王座厅里当场跺下他的手。艾德大人忙道按照律法,小偷可以选择披上黑衣当守夜人或者剁一只手。 那小偷吓得涕泗横流,忙不迭的说要披上黑衣。 乔佛里脸色扭曲说不允许,这是国王的命令。国王下令必须高于法律。 艾德大人还想说什么。 伊林爵士已经手起刀落砍下了小偷的双手,那人惨叫一声晕死过去,被人拖了下去,断肢里大量地喷出血来。 罗加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他厌恶地皱起眉头。珊莎脸色苍白,对罗加说她有些不舒服,和女伴走了。 又有两名骑士对某块地产生纠纷,上朝请国王定夺,乔佛里下诏令他们明日决斗解决。 艾德大人不得不再次出言阻止。言明这样的判决太过儿戏了。 乔佛里置之不理,对那两个倒霉的骑士补上一句:“至死方休” 艾德大人面色铁青,让大学士翻出法典来,指出土地纷争应该由一方领主裁决,若领主不处理,则君主强令领主必须裁决,若再无效,则需要双方当事人出具土地契约,面呈铁王座,重新量地划分。 并且,他还强调王国的法律高于国王的意志,这是公平判决的前提。 乔佛里大怒,站起身来指着艾德大人,“我是国王,我命令你们把他抓起来!”,御林铁卫大概没有听过国王下令逮捕摄政王的,他们尴尬地僵在了原地。 乔佛里的手愤怒地往下一挥,扫到了铁王座上尖锐的倒刺,鲜血顿时从他的手掌上流下来。他痛呼起来:“妈妈” 瑟曦太后迅速地奔向铁王座。 艾德大人吩咐把那两个骑士带下去量地。铁卫也没有人动。几名临冬城卫兵将人带了下去。 乔佛里扑进母亲怀中,瑟曦太后狠狠瞪了一眼艾德大人。三名学士上前簇拥着国王母子走出王座后方的国王门。 第10章 王座厅里的闹剧结束。人们纷纷退出来。 大厅里面没剩几个人了,罗加快步从蜿蜒的楼梯走下去,来到白发的御林铁卫队长面前,招呼道:“爵士,下午好。” 巴利斯坦爵士礼貌地对罗加致意:“殿下,您好。” “您今天看上去精神焕发。”罗加胡乱扯着话,和巴利斯坦爵士走出人多的门厅。 巴利斯坦:“多谢,殿下,您今天也很精神。” 罗加:“天气挺热的,对吧,您那里的消暑水果和冰块还够吗?” 巴利斯坦:“够用,我年纪大了也用不了许多。多谢殿下关心。” 他们两人走到小广场上,罗加正色道:“爵士,您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比武大会,赢得了很多荣誉,‘无畏的’巴利斯坦爵士名号响彻七国。请问您是否见过‘龙晶’这一样武器?” 巴利斯坦爵士认真想了想:“比武大会分为长/枪比武和团体混战,长/枪比武的武器就是长/枪,团体比武的武器则是各位骑士趁手的武器,比如矛、戈、钉头锤还有剑。从未有人用过‘龙晶’这种武器。” 罗加:“是吗,可是《长夜》上记载森林之子用的就是龙晶,和人类打败了异鬼”。不知怎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巴利斯坦和蔼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殿下,《长夜》这种幼儿读物当不得真,那只是妇人们哄小孩睡觉的床边故事。” 罗加烦恼地说:“您知道杰奥.莫尔蒙吧?” 巴利斯坦爵士:“知道,前任莫尔蒙族长,现任守夜人总司令。当年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手持家传瓦雷利亚钢剑‘长爪’,非常勇武。可惜他的儿子令他蒙羞。” 罗加说:“莫尔蒙大人也有同样的担忧,异鬼从永冬之地醒来了,他们驱使野人大军南下,想让野人摧毁长城之后,他们就能过长城。” “殿下,塞外野人之王名为曼斯.雷德,他曾是一位守夜人,因为受不了长城上的凄苦,而选择了叛变,带领野人大军来对付自己曾经的兄弟。这人是一个耻辱,但他可不是什么异鬼。”一个阴柔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耳边响起,吓了罗加一跳。 他愤怒转头,看见情报总管瓦里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边。 “瓦里斯大人,莫非野人中也有您的小小鸟?”罗加讽刺道。 “小小鸟翅膀幼嫩,可飞不过长城。这些是守夜人发往全国各地的消息。”瓦里斯仍然笑眯眯地说。 “那就等您在长城以北安插好了小小鸟之后再告诉我们准确的消息吧”罗加回嘴说。 他沮丧地发现,对面两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像在看一个三岁儿童。 异鬼把你们抓去吧!你们这些无知又不肯求知的懒惰自大的人类。罗加忿忿地离开。 晚餐在太后的舞厅吃,餐桌上有大麦牛肉浓汤,烤鳟鱼、烤野猪肉、奶油蛋糕、草莓和散发着肉桂香气的烤苹果。 罗加反感地看了一眼野猪肉,埋头喝汤。 “你们的哥哥受伤了,他在他卧室用餐。”瑟曦说。 “小乔还好吗?”弥塞拉问道。 “他还行,我的小公主”瑟曦甜蜜地回道。顺便瞪了一眼罗加和托曼,“你们两个,吃完饭后去看一看你们的兄长。” “好的,母亲。”罗加和托曼齐声回。 “我,我也想去看看乔佛里陛下,行吗,太后?”受邀前来用餐的珊莎怯怯地问。 “当然可以,亲爱的,你是他的未婚妻,去看他是理所当然。”瑟曦回道。 “好的,多谢太后陛下”珊莎明显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他见了你心情想必不会太好,小鸽子,毕竟你父亲的举动伤害到了他”瑟曦优雅地切割着手上的野猪肉,不经意地说着。 “我很抱歉,陛下,我父亲他总是这样,不近人情,我心里也很不赞同他这样。”珊莎手有点发抖,险些打翻了装汤的小碗。 罗加心里摇摇头。对瑟曦说:“母亲,吃完饭再说事情吧” 瑟曦没理他,对珊莎说:“劳勃国王把自己的继承人托付给你父亲,是出于同为父亲的信任。艾德大人当着一干重臣的面让一位国王颜面扫地,可不是一位好友的作为,劳勃地下有知,自己的儿子委屈至此,不知有多伤心。” 珊莎眼里浮起泪光:“我会跟父亲说的,他做的过分了。他知道我爱乔佛里,我要做他的妻子的,以后肯定不会为难小乔。” 瑟曦满意道:“当然。亲爱的,我和乔佛里也很爱你,你知道的吧” 珊莎呼吸急促:“是,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居然能被母亲耍的团团转,这女孩难怪会爱上乔佛里。罗加叹了口气。 “龙晶,又名黑曜石,森林之子用龙晶制作匕首、刀刃、箭头等武器。用它制作的刀刃比钢铁要锋利,但也要易碎得多。龙晶武器是异鬼为数不多的克星之一。被黑曜石刀刃割伤的异鬼会当场死亡。瓦雷利亚人称龙晶为“冰霜火”,使用黑曜石制作玻璃蜡烛。 老百姓喜欢说龙晶是巨龙的产物,而学士们声称龙晶来自地底的火焰。” 罗加看着羊皮纸上记录的《英雄纪元传说》发呆。森林之子不知道在哪儿甚至不知道存不存在了,那黑曜石在哪个地方呢? “黑曜石、黑曜石、黑曜石”,罗加嘴里念叨着,一边着手继续翻找。 一无所获。 没有人专门记录一下这种珍贵的战争兵器吗? 罗加不死心地再次翻找。 倒是找到一本《古人的谎言》,作者弗玛斯博士推测,异鬼不过是一个先民部落,定居在极北,由于“长夜”降临,向南发起一连串侵略。之后,他们在故事中演变成怪物,因为守夜人和史塔克家族意图为自己打造一个人类拯救者的英雄形象。 此书因对瓦雷利亚建立的错误断言和对河湾地及西境传承的叙述而饱受非议,不具备多大的参考价值。 罗加无趣地把它扔在一边。 或许学城会有相关记录……罗加走过皇家圣堂前,他该发信给谁呢。还是自己去一趟? 有一个身影从圣堂出来,脚步匆匆。 罗加叫:“珊莎小姐”。 珊莎转过身来,她没带侍女,脸上红红的,眼里全是泪。 罗加递上一方手帕给她 她讷讷接过,擦了擦额头。 罗加带她在凉亭坐下。担心地问:“他打你了?” 珊莎像是吓一跳:“没有,乔佛里不会打我的。太后说过做丈夫的不能打妻子。” 罗加指指她的脸,漂亮的脸上已经红成了一片。 罗加吩咐仆从取来冰丝巾。 珊莎感激地接过,敷在自己脸上。“不是乔佛里陛下,是我父亲。” 罗加大惊:“你父亲打你?” 珊莎摇头,她哭了:“我父亲,说不同意我和乔佛里的婚事。我脸上是我自己蹭的。” 这么伤心吗? 罗加慢慢道:“你父亲这么做,对你是件好事。” 珊莎愤怒地抬头,眼里直冒火光:“你胡说,乔佛里既英俊又勇敢,他会成为一位好国王,而我会做一位好王后。我绝不允许你们乱说。” 罗加说:“好国王不会践踏国家法典,视人命为儿戏。” 珊莎:“那些罪犯是罪有应得,他没有践踏国家法典。” 罗加讶然:“小姐,你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珊莎的眼泪流了下来,为她苦命的爱情:“你们知道什么,前些天我去看他,他还单独跟我说,他会好好跟我父亲相处,他很爱我,也会爱我的家人。我承诺会和他结婚,以后给他生几个可爱的金发小王子和小公主。等我当了王后,绝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说他的不是。” 她站起身,还不忘行礼,之后走了。 第11章 雾气包围他的时候,罗加知道,噩梦又一次来临。 大雾弥漫,寒气袭面。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嘶吼,像是冰湖碎裂的声音,却刺耳骇人。 罗加想要开口,话语却冻结在喉咙里。他对着雾气无声地呐喊着。 出来啊,和我打一架,鬼鬼祟祟的算什么。他举着剑想。 像上次一样,雾气侵入他的四肢乃至全身,他又动弹不了了。 混蛋,他暗骂。用尽力气抬起拿剑的胳膊。 异鬼来了,举着那把透明的泛着蓝光的剑,身披白光铠甲。 罗加看着他,努力放缓呼吸。别害怕,找找它的弱点。 既然这是个梦,罗加心想,那我现在需要一把龙晶。 他期待着,然而手上还是那一把钢剑,上面开始爬满了冰霜。很快又会被击碎。 对面的异鬼完全显形,接着它旁边又出现一个异鬼,接下来,一个两个,三个。 罗加心下一沉,这回不是要死在梦中了吧…… 对面这几个异鬼悄然站立,空洞的眼窝对着罗加。 罗加眼角瞥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转头看去,一个异鬼无声无息地站到了他身旁,他赶紧抬胳膊挡住,两剑交击,发出一种又高又细钻人耳朵的尖细声音。 罗加忍住捂耳朵的冲动,继续看准时机格挡住第二次攻击。 然而这次,“咔啦”他的剑一击即碎了。异鬼手上的剑没有停歇直直下落,砍在他右肩上。 好痛!罗加的冷汗潺潺而下,他痛的想大叫出声。 这时其他几个异鬼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似的,一拥而上,它们举起自己手中的剑,参差砍下。 眼见几把刀刃要落在自己身上——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而明亮的鸣叫,这些异鬼闻声而散了。 罗加爬起来,朝着鸣叫的方向走去。他从未听过这种声音,血管里的血液却为此而沸腾起来。 你是谁?让我看看你。 雾气慢慢散去,罗加首先看到一双青铜色的眼睛,比打磨光滑的盾牌还要明亮,它的鳞片是碧绿和青铜色的,上面血迹湿滑。罗加控制不住地向它伸出手去,它张口喷出火焰,罗加的全身都被点燃…… 终于醒来了—— 罗加拥着被子在羽毛床上发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烧伤的痕迹,右肩上也没有砍伤。梦里面的生物,罗加从书上插画中看过,它是龙。它真美,比任何插画上描绘得都要华美。 在梦里它救了他,然后又烧了他。他感觉到骨肉被融化,但却并没有痛感,还没有挨得那一刀痛。 龙早就灭绝了,这是维斯特洛大陆上的常识,罗加嘴里叨叨着,翻身起床。 他还得想办法去找龙晶。 透过塔楼窗边,可以看见那颗红色彗星的尾巴扫过天际。 宫廷里的人把他称作“乔佛里国王彗星”。它在乔佛里国王十四岁命名日前出现,他们说是诸神为新国王举起的旗帜,以示尊崇。 罗加没空看星星。琼恩的回信到了。 他坐在桌边,迫不及待地拆开。 琼恩的回信简单地说了几件事: ——叔叔班扬仍然没有回来,他的两个手下杰佛和奥瑟的尸体在长城脚下找到了,奥瑟的尸体半夜变成眼冒蓝光的活死人,想杀熊老,被琼恩用火给烧了。熊老为表感谢赠与他“长爪”; ——熊老命艾里沙教头带着杰佛的一只会动的断肢出发王都示警并求援; ——守夜人军团要出发去长城以北,与塞外之王、异鬼、以及其他什么东西作战,总司令亲自领军,琼恩也会去。 罗加募地站起来。 异鬼、异鬼,真的是异鬼!守夜人不知道,他们的兵器会被寒冷的大雾摧毁,他们的双眼会被浓雾蒙蔽,还要赤手空拳对付那些硬邦邦的钢刀都戳不死的怪物。 他们现在不能离开长城! 七国上下都应该加派人手去守住长城。 对,火,还有火。他们需要大量的燃料。 罗加急得团团转。他用发抖的手写下几行字,交给仆人,“给学士,加急,发往长城”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守夜人军团已经出发了吗?七神呐 没时间想了。他拿起琼恩的信,准备去找艾德大人。 迎面撞上门口的亚历斯奥克赫特爵士。 罗加此刻的心情堪比被异鬼啃了一口,非常恶劣。 “我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他问。 “摄政,不,艾德.史塔克因叛国罪被打入地牢。”亚历斯爵士重复道。 罗加:妈的,原来我没听错。 罗加赶紧披上自己的正装外套,一边系腰带一边说:“他和我兄长产生了什么争执?” “回殿下,不是与国王,是与太后。艾德.史塔克指控太后谋杀先王劳勃。太后宣判艾德.史塔克想要除去太后,控制国王乔佛里,以此叛国篡权。” “于是,艾德大人就下狱了,没有人证物证和审判?这一切怎么发生的?”罗加倍感荒唐。 “先是艾德大人下指令给都城守备队抓捕太后,太后也向都城守备队和兰尼斯特卫兵下令,最后都城守备队和兰尼斯特卫兵诛杀了临冬城卫兵,将艾德大人当场抓捕。”亚历斯爵士显然也没有回过神来。 “我们,队长当时被临冬城卫兵围住了,他尚未来得及下令,周围已经打斗起来了。我们没能做什么,殿下。国王现已授予太后摄政王太后的头衔”亚历斯爵士底气不足地补充道。 罗加呆立原地。 “等等,你说艾德大人指控我母亲谋杀了我父亲?”罗加后知后觉地问。 “是的,殿下,据说,证物是一个酒袋……” 第12章 轻柔的竖琴声合着笛子音透过门扉传出来,依稀能听出歌词唱的是:我爱上一位美如夏日的姑娘,阳光照在她的秀发上。 把守在门口的马林.特兰爵士朝罗加招呼一声:“殿下”,随后开了门。 歌声戛然而止。 “妈妈”罗加跨进瑟曦的卧室时叫道。 “好孩子,快过来”瑟曦太后赤/裸着双脚,倚靠在一堆垫子上。旁边的歌手向他行礼。罗加多看了他一眼。 “你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好,仆人说你总是半夜大叫”瑟曦握住他的双手,看着他。 “嗯,我在梦里死了一次又一次。”罗加坐到母亲身边,点头道。 “来人”瑟曦太后马上叫人。 一个侍女上前:“摄政王太后陛下” “去让学士调一些睡眠药水,送到罗加殿下卧室。”瑟曦太后吩咐。 “是的,陛下。”侍女下去了。 “你也去,跟学士说,不得耽误。”瑟曦太后冲那个歌手说。 那人应声退下。 “是异鬼,它们驱使死人,差点杀了守夜人总司令。长城现在需要加派人手和弹药,还有燃料。”罗加本不想说,嘴巴却不受控制地说了。 不意外地看见瑟曦满脸嘲弄的神色:“我可怜的孩子,一定是被噩梦折磨的不轻”她抚了抚他的额头,“今晚喝了药水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不会有异鬼了”她不相信他。 “那还有塞外野人……”罗加不放弃地说。 “嗯,那倒是个麻烦,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一个贱民,也敢称王。不过那不是北境的地盘吗,等什么时候北境屈膝臣服了,我们再说。现在那是他们要头疼的事情。”瑟曦太后说。 罗加压住火气。这儿没有他说话的地方。唯一一个可能对此重视的人,此刻被关在地牢。 “詹姆舅舅呢?”罗加问道。 “国王下诏让你舅舅领了一支西境卫兵,去河间地了。北境那个小鬼头不但没有来君临接受召见,竟然还敢召集封臣起兵,乱臣贼子,其心可诛。”瑟曦拧着眉头说。 国王下诏,多半是外公的意思。罗加心想。 前几日御前会议,乔佛里正式授封泰温.兰尼斯特公爵为国王之手兼全境守护。 同时宣布北境公爵艾德.史塔克为叛国罪人,其子罗柏.史塔克、布兰登.史塔克、瑞肯.史塔克、其女艾莉亚.史塔克等同叛徒。 珊莎.史塔克没在名单上,且允许在红堡内走动。但是成天有人跟在身后监视她。 史塔克家族就像历史上的罗佳尔家族一样,在短暂地接管权力中枢后,一朝被连根拔起了。 不可思议的是,乔佛里还以“老迈”为由驱逐了“无畏的”巴利斯坦爵士,御林铁卫是一个终身职业,将之辞退可是从未有过先例,而且还是黄金御林铁卫一代仅剩的两位之一,另一位是詹姆.兰尼斯特。 听说是情报总管瓦里斯建议的。 这太监固然不怀好意。但乔佛里居然会蠢得照做。 “刚才那人唱的不好听,母亲为何找他来唱歌?”罗加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 “那个是蓝赛尔,我叔叔凯冯爵士的长子,他不是歌手,只是来陪我解解闷的”瑟曦太后笑说。 “他是爸爸生前的侍酒?”罗加问道。 “是,他伺候人的本事就跟他唱歌一样差劲,难怪总被你父亲责骂”瑟曦太后坐起身来,搂了搂罗加的肩膀。 好了,慢慢来,别激怒她。 “艾德大人为什么指控您?”罗加一问出口就想打自己。 太后的眉毛又拧了起来,“我怎会知道,他和你父亲感情深厚,失去了自家好友就疯了一般,拿一个破酒袋来指控我。怎么不找头野猪来指控我呢?太过分了,我可是国王的母亲。得让他见识见识‘兰尼斯特有债必还’” “酒袋?”罗加轻声问。他在哪里见过? “说是有人故意灌他喝太多。哼,但凡了解劳勃的人都知道,没人能左右得了他”太后拿起小桌边的琉璃杯,抿了一口酒。 “母亲打算怎么处置艾德大人?”罗加又问。 “让他当众认罪,然后披上黑衣去当守夜人。这样他儿子也就出师无名了。”瑟曦太后有几分得意地笑了。她看了看罗加。 “我这也是求全之策。”母亲的神色有几分委屈“他在王座大厅里栽赃陷害我,如若不处置他,不合规矩。他们史塔克家世世代代守卫北境,就该安分待在那儿不要南下来惹事。” “那可以多派一些人和艾德大人北上吗?就像伊耿五世清空整个地牢送伊蒙学士北上长城一样?”罗加期待地问。 “你又来了,罗加。长城高着呢,一时倒不了。我处理了一天政事,很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不要拿这些古灵精怪的故事来烦我。去陪托曼玩吧”太后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母亲眼里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罗加有些灰心。他好像回到了梦里张口呐喊,却发不出声音的困境。 他走出母亲的居室。 棕发碧眼的年轻骑士正走过来。罗加又看了他一眼。 “殿下,您好”那人状似谦卑地说,然而满身掩盖不住的骄矜之气。 “蓝赛尔爵士,你好”罗加说。脑海中浮起:有人故意灌他喝太多……他禁不住审视地看了看蓝赛尔。 对方有些慌乱地拂了拂自己的衣袖,说道:“太后有召,我得先走了,殿下。”不等罗加回答,他快步走了。 罗加绕路去了一趟皇家圣堂,在天父的神像下默然站立许久,点了一根蜡烛。 这一日天气正好,罗加命人准备好收拾行李,梅根下去叫人了。 罗加从梅葛楼出去找母亲。 他要回伊斯蒙岛了。在那之后,他要去一趟学城。搞清楚龙晶在什么地方,以及如何开采。然后派马车运送去长城。 他得先去跟瑟曦太后辞行。 摄政王太后正在大厅,御前会议刚刚开完。她一人坐在王座上,桌上堆着一扎扎的羊皮纸。御前会议的几位大臣座位上空空的。 门口的曼登爵士通报过后,罗加走进去,吻了吻妈妈的左脸颊,小声地说自己要回伊斯蒙岛了。 太后靠在宽大的红丝木椅背上,端起桌上的杯子呷了一口红酒,脸上是一种莫名的笑容。 罗加站在一旁,奇怪地看着她。 “怎么了,妈妈?”罗加疑惑道。 “哦,宝贝儿,你恐怕去不了伊斯蒙岛了”瑟曦歪头看着罗加。 “那我想去学城”罗加迅速地说。 “学城恐怕也不行”太后转回头,脸上的笑容收起来,眼里满是怒火。 “妈妈?”罗加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瑟曦太后递过来一张羊皮纸,“这是你蓝礼叔叔发的声明,信鸦飞遍了全国各大领主的城堡……” 罗加接过来,满纸大概就一个意思——“弑君弑亲者不配为君!帝王宝座有能者居之” “他召集了风暴地封臣,拥立他为国王。还娶了提利尔家的女儿为王后,呵呵,王后,现在河湾地也向他靠拢。他正带着十万大军,往北推进,要清理我们这些人呢”瑟曦补充道。 十万大军,这十万大军若是赶赴长城。管它异鬼还是野人,统统不在话下。 而眼下,这十万大军正要用来打人类的内战。 妈的,罗加暗骂,就为了那把丑陋的铁椅子。 第13章 乔佛里国王命名日的那天早上,阳光很好,清风徐来。 木匠在城堡外庭筑起了看台和竞技场,规模小得有点可怜,前来观赏的人群稀稀散散地坐了个半满。到场的多半都是都城守备队和兰尼斯特卫兵,还有几个贵族:盖尔斯.罗斯比伯爵、坦妲伯爵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黑皮肤的贾拉.巴梭尔…… 不用说,这场比武竞技是个小场面,参加者不超过四十人,其中还包括侍从和自由骑手。 北境军队在罗柏.史塔克的带领下已经驻扎在卡林湾,与泰温公爵和詹姆爵士的军队呈对峙场面。 蓝礼的南境大军封锁了玫瑰大道,队伍推进到了苦桥。 河间地被兰尼斯特军队摧残,农田被毁牲畜被抢。河湾地的粮食也不再流出。从各地赶到君临来避难的百姓们遭了殃,粮食极度短缺,面包店甚至雇了自由骑手来守门。 大街上满是饥肠辘辘的平民,路边躺倒的一具尸体被野狗啃咬都没人去管。前几天他们挤到红堡前来要面包,乔佛里竟下令弓箭手放箭,射死了四个人,还对他们说:“恩准百姓享用死尸。” 听说城里还有几位衣衫褴褛的先知在大肆宣扬弑君弑亲者会惹来七神的惩罚,天上那颗红色彗星就是神明发怒之象。 王室的人走出去大概会被老百姓生啖其肉。罗加苦涩地想。 于是,国王的命名日比武竞技只能挤在红堡厚厚的城墙里面举行。 乔佛里坐在一顶深红天蓬下,一只脚跷在雕花木椅的扶手上,罗加、弥塞拉和托曼坐在他后面,桑铎.克里冈站在皇家包厢后守卫。乔佛里驱逐了巴利斯坦爵士让“猎狗”补上了御林铁卫的空缺。 “珊莎小姐到”猎狗简短地宣布。 弥塞拉对珊莎点了点头,罗加也是。托曼热切地跳起来:“珊莎,你听说了吗,今天我要下场比武喔,和哥哥一样”。 珊莎听了之后准确地对上罗加的眼光,显然知道会下场的“哥哥”是哪一位。 “我为您对手的性命担心。”她庄重地对托曼说。 “托曼今天的对手是稻草人儿”乔佛里站起身。 “陛下,希望您命名日开心愉快”珊莎向他屈膝行礼。 乔佛里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很高兴你今天戴了我送你的发网。” 珊莎脸红着说:“感谢陛下厚爱,更谢谢您的赞美。” 首相塔上的血腥杀戮总算让珊莎恢复了一点神志。这女孩在没有被爱情冲晕头脑的时候还是很聪慧的。前几天,她在王座大厅上下跪替自己的父亲求情。乔佛里则说需要看她父亲的认罪态度。 珊莎这几日都小心翼翼地竭力讨好着乔佛里国王和瑟曦太后。 一阵号角声响起,竞技开始。 “青亭岛雷德温家族的霍拉斯爵士”司仪唱名。 雷德温双胞胎中的霍拉斯爵士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自西边进场。 “鸦栖堡斯汤顿家族的西蒙爵士”司仪喊道。 一位老骑士自东边进场,他的坐骑装饰着银色狮鹫服装,以蓝白条纹为底。 罗加站起身,对乔佛里示意后离开,他是下一个对战的。 西蒙.斯汤顿爵士虽然气势十足,但实力和外表很不相称。霍拉斯爵士一个来回便将其挑落下马。 “拜拉席恩家族的罗加王子”司仪高喊。 罗加穿着一身黑金相间的铠甲,骑一匹白色的战马,从东边进入比武场,一根十二尺长/枪擎在手中。 司仪一声喝令,罗加与霍拉斯立刻平握长/枪,脚踢马刺,冲了出去。围观的卫士们和贵族们吆喝起来。 他们两人在赛场中交手,木屑飞溅,钢铁交鸣。霍拉斯在马上晃了晃,没有落马。 他们各自在比武场尽头掉转马头,抛下断枪,从侍从手中接过新的。 两人再度交手,罗加一/枪/击在霍拉斯爵士肩甲上,霍拉斯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托曼和弥塞拉大声叫好。 乔佛里国王表示:“打得真无聊。” 下一个与罗加交手的是石盔城的巴隆.史文爵士,他们在来回拼碎掉五根长/枪后,罗加在一次冲锋中被击落,输了比赛。 罗加脱下盔甲,换上礼服回到皇家包厢。 “真是没劲透了。”乔佛里烦躁地说。 “哥哥,我看看你”弥塞拉担心地凑过来。 罗加对妹妹笑笑:“我没事。”比武用的长/枪/头一击即碎,戳在身上只会留道淤青,不会致命。 接下来的比赛,巴隆.史文爵士打败了几位侍从,下场了。 几名自由骑手开始上场比武。打得不怎么好看。 “这些人跟蚊蝇有什么区别,”乔佛里大叫,“今天若非我的命名日,我会将他们统统处死。比武大会到此为止,叫他们统统滚出我的视线。” 司仪听罢,恭敬地鞠了个躬。 托曼可不干了。“我本来要和稻草人对打的” “改天再说” “不,罗加哥哥都打了,我也想上场” “我才不管你想什么” “妈妈说我可以打” “她说过”弥塞拉附和道。 “妈妈说”乔佛里模仿托曼语气,“少小孩子气” 弥塞拉在一旁说:“我们是小孩子,本就应该孩子气。” 猎狗哈哈大笑起来。“这下你可辩不过她了” 乔佛里认输道:“那好,去打吧,来人,把矛靶拿出来。托曼也想要当一回蚊蝇呢” 罗加对弟弟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托曼高兴地叫了一声,摆动肥肥的双脚跑去着装。 托曼在侍从的帮助下穿进银红小盔甲里,骑上马,手持特制的长剑,他高举宝剑。“凯岩城万岁”他喊着,朝充满稻草的皮革战士冲去。 罗加大声为他喝彩。珊莎也加入应和。 托曼催动小马快跑,经过假人时英勇挥剑,击中了假人骑士的盾牌。矛靶转了一圈,布垫钉头锤绕回来,击中了他的后脑勺,托曼从马背上飞了出去。四周一片哄笑声,乔佛里也哈哈大笑起来。 罗加赶忙跑出包厢,奔向自己的弟弟。 他冲到场地上,扶起托曼,抬起他的头盔。 “我还要再试一次”托曼坚定地说。 罗加点头:“你真勇敢。” 他站到场地边上,和也跑过来的弥塞拉一起,看托曼再次上马冲锋。 这时,城门楼发出一阵声响,闸门升起,大门缓缓打开。 “谁叫他们开门的”乔佛里质问。 一队红色披风的兰尼斯特卫兵骑过闸门。最前面的是提利昂.兰尼斯特,骑在特制的马鞍上,他身后还跟了一个黑发黑眼的佣兵。 罗加、弥塞拉和托曼顿时高兴地迎了上去。 第14章 提利昂拍拍托曼的背甲,又抱着弥塞拉转了一圈,两小孩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提利昂捏了捏罗加的肩膀:“不错,很结实”。罗加笑着:“舅舅,很高兴见到你”。提利昂:“好巧,我也是。” 他们跟在提利昂身后穿过广场。 提利昂在乔佛里面前单膝跪下:“陛下。” “是你。”乔佛里说。 “是我,”提利昂说,“不过对舅舅和长辈说话,理应更礼貌一些。乔佛里,我对你的遭遇深表遗憾” “遭遇?什么遭遇?” “就忘了你父亲大人?大块头、黑胡子、特威猛,努力想一想,应该能记得。他是在你之前的国王。” “喔,他啊,是的,很令人难过,他是被野猪杀死的。” “陛下,这是官方说法吗?” 乔佛里皱起眉头。不悦地看着提利昂。 罗加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明知故问道:“舅舅,是外公让您来的吗?” “是啊。你母亲在哪里?” “她和我的重臣们在开会,”国王答道“你爸和你哥打仗磨磨蹭蹭的,还没有把罗柏.史塔克给我抓过来”他说着还恶意地看了珊莎一眼。 珊莎脸色“刷”地一下全白了。 “嘿,放松点,国王陛下,要见您大舅子不必用‘抓’这个词。”提利昂说。 乔佛里脸色仍然不好,“你能来,我也很,很高兴。你有没有给我带命名日礼物啊?” “有啊,就是我的聪明才智。”提利昂说。 乔佛里哼了一声,走了。 罗加站在原地,担忧地看着提利昂。 猎狗不知为什么也没走,“小个子,我劝你说话注意一点”他警告完,大步跟着国王离开。 “舅舅,猎狗说得对,你小心一点,乔佛里其实”罗加低声说。 “欠管教?”提利昂接道。 “好孩子,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提利昂说。 提利昂去议事厅找瑟曦太后了。 罗加回自己房间,把沾了一身汗的礼服脱下,洗浴完毕。他换上一身拜拉席恩家族标志的常服。坐在桌边沉思。舅舅的话在他脑海里回响:陛下,这是官方说法吗? 父亲若是还在,他像坚盾一般立在家人前面。罗加连异鬼都不必害怕,他会穿戴好铠甲跟随父亲奔赴长城,烧死杀掉那些怪物。而现在,他有一种一脚踏空就会万劫不复的不安感。 罗加把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的想法摊开来: ——你也有所怀疑不是吗? ——是的,是我告诉母亲我知道了他和舅舅的事,母亲没有杀我而是杀了我父亲,不管官方说法是怎样,我就是知道。是我的错。 罗加顿时泪流满面。 他一直不敢承认的事实摆在眼前。 不能相信任何人,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我做错了。这代价太大了。 罗加看着桌上的匕首。 如果弑亲是大罪,母亲杀了父亲,做儿子的要不要杀了母亲为他报仇? 我们家的战士。父亲朗声大笑,看着他。 父亲,我当不了战士,我要当一个遗臭万年的弑母者。 父亲的脸像蜡油一般在他眼前融化,我们家的…战士……他的话语开始含糊不清,逐渐变调,直至嘴巴一张一合。 他的脸上完全融化,全身仅剩一副骨头架子,他被转化成了尸鬼。 他被异鬼的声音驱使着,举起一把刀来。劈向罗加。 父亲空洞的眼窝对着他,仿佛在谴责,我儿,你怎可任由父亲变成这幅模样。 父亲化成白骨的手麻木地再次举起手中的刀,狠狠劈下来,这过程中他的手骨也跟着一起掉了下来—— “爸爸!”罗加叫道。一下从桌边滑倒在地。刚才那是个梦。 罗加抽出匕首,单手握了上去,血顺着他的手掌流下,父亲,我承诺,愿能死在对抗异鬼的征战中。 贝勒大圣堂的一座塔楼上敲响了集合钟。 路上的每个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急着想弄清楚敲钟的缘故。 维桑尼亚丘陵上摩肩接踵。饥饿的人群涌过来看热闹,这是他们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艾德大人被带到了圣堂大门外的总主教讲坛上,左右各由一位金袍卫士搀扶。他穿着一件灰天鹅绒上衣,胸前用珠子绣了一只白狼,肩披灰色羊毛滚绒边斗篷。整个人削瘦得厉害,脸上写满了痛苦。 乔佛里、珊莎、罗加、瑟曦太后、代理国王之手提利昂还有一群贵族站在讲坛前。瓦里斯游走在贵族之中。猎狗和另外四名御林铁卫围绕在周围。 都城守备队队长杰诺斯.史林特指挥着金袍子把围观的群众挡在外围。 钟声停歇。 艾德大人开始抬起头来,张口说话,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他身后的金袍子大声叫嚣:“搞什么,大声点” 史林特走过来,狠狠戳了他一下。 罗加盯了一眼史林特那张青蛙脸。 艾德大人提高音量,重新说:“我是临冬城公爵,摄政王暨全境守护,艾德史塔克”他越说越响亮,“今天,我当着诸神和凡人的面,承认我的叛国罪行。” 罗加闭上眼睛,快点结束吧,这荒唐的一幕。 艾德大人继续说:“我背叛了发誓效忠的国王乔佛里陛下,企图加害他的母系亲族,从而控制他并篡取国家大权。” 这不是真的,你们都瞎了吗?罗加绝望地想。父亲,我该怎么办? 珊莎攥起了双手。乔佛里承诺,只要艾德大人认罪,就让他穿上黑衣去往长城。她身子微微战栗,脸上卑微地期待着。 总主教在乔佛里和瑟曦太后面前跪下。“因为我们有罪,所以我们受苦。此人当着诸神和凡人的面,坦诚其罪行。”他高举双手祈求,“天上诸神是公正的,也是慈悲的。国王陛下,请问该如何处置这位叛国罪人呢” 乔佛里说:“我的母亲敦请我让艾德大人穿上黑衣,珊莎小姐也为她父亲求情”,他转身面向观众,“那是妇人心肠使然,而叛国罪行必将严惩,伊林爵士,给我砍下他的头。” 人群开始哗然。总主教抓住了乔佛里的披风,瑟曦太后也对乔佛里说着什么。 他疯了吗!他一定是个疯子,手握重权公报私仇的疯子!罗加耳朵嗡地一声。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跳上讲坛,随手抽出一把金袍子的剑,指着伊林.派恩爵士,“你不许动他!”他大喊。 有个金袍子过来想抓住他的手,他一剑过去,削去了对方的一只手。 乔佛里大叫:“把他也给我杀……” 瑟曦太后尖叫起来:“谁敢!!” 史林特走过来按住艾德大人,逼迫他跪下,讲坛上一团乱,金袍子们强势地拖住罗加王子,要将他拖下去。 提利昂的声音如同天籁:“我是首相,国王还未亲政,我做主!我现在命令你们,住手!波隆,抓住伊林.派恩” 佣兵动作如同灵猫一般,卸掉了伊林.派恩爵士手中的剑,死死扳住了他的双手。 “来人,将艾德大人带回去!”提利昂的嗓子吼得快要劈开了。 几名兰尼斯特卫兵将艾德大人拖起来,带他下了讲坛。 罗加王子手上的劲一松,剑掉了下去,他也被金袍子卫兵带了下去。 第15章 罗加王子和艾德大人一起被押回了红堡。 远远地,他看见乔佛里正在不满地挥动双手说着什么,提利昂扇了他左脸一巴掌,又扇了他右脸一巴掌,才解气似的停下来。瑟曦太后心疼地扑过去,被乔佛里狠狠推开。 罗加被关进自己房间,不准出来。 每天有不同面孔的仆人送来食物和清水。到了晚上会送来热水,伺候他沐浴。 他提出想看书,第二天便有人抬了一箱子的卷轴和书籍来给他。里面乱七八糟什么都有,《龙王的传说》《玉海概述》、《祈祷之书》、《七星圣经》……甚至还有一本《娜梅莉亚女王的爱情》。 外面的事情他不清楚,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本能之下做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被发配去长城的话,他是不会害怕的。他只是有些遗憾还没有找到龙晶。 在河间地,卢斯.波顿带着一万六千步兵从国王大道南下,泰温公爵和凯冯爵士带着两万兵力与卢斯.波顿军队交战,卢斯.波顿企图趁夜进攻,发现不敌之后就迅速撤回孪河城。泰温公爵俘虏了美奇·赛文(被俘后不久因伤而亡)、哈利昂·卡史塔克、威里斯·曼德勒、唐纳·洛克、杰瑞·佛雷、霍斯丁·佛雷、丹威尔·佛雷与朗诺尔·河文。 但是唯独没有看见罗柏.史塔克。 罗柏.史塔克与佛雷家达成了联盟,趁着卢斯.波顿带领的步兵牵扯住泰温军队的兵力时,他自己带着五千骑兵过了孪河城,在呓语森林围攻并俘虏了詹姆爵士。 之后又兵贵神速,直扑奔流城,将群龙无首的兰尼斯特军队打得溃败,与奔流城内的泰托斯.布莱伍德伯爵内外协力解了奔流城之围,救回了他舅舅艾德慕.徒利。 与詹姆爵士同时被俘虏的还有一些西境贵族,如:加文·维斯特林伯爵、昆腾·班佛特伯爵、盖尔斯·格林菲尔爵士、雷根德·□□伯爵、泰陀斯·布拉克斯爵士和三名兰尼斯特家的人,威廉、提恩和克里奥。 “呓语森林之战”和“袭营之战”这两场战役下来,罗柏.史塔克被部下称为“百战百胜的少狼主”。 北境与西境的战争打到这里,双方都握有了最重要的人质:艾德.史塔克大人和詹姆.兰尼斯特爵士。 狮狼两家的战争差不多该结束了。 而且蓝礼大军已经到了腾石镇,蓝道.塔利率领的先锋军所到之处,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抵抗,沿途的领主纷纷投降。 西境与北境军队之间,各派出了使者商讨和谈条件。 双方你来我往拉锯了几回。 最终达成了协议: 詹姆爵士交换艾德.史塔克公爵;珊莎.史塔克留在君临当人质; 三个兰尼斯特的人交换哈利昂.卡史塔克、威里斯.曼德勒和唐纳.洛克以及佛雷三人(一个兰尼斯特可抵两个北境人,这是首相提利昂的原话); 释放其余西境贵族,北境骑兵可返回临冬城并原地解散; 北境步兵由卢斯.波顿带领、河间地军队由泰托斯.布莱伍德率领,与西境军队合兵南下攻打蓝礼军队; 北境与西境的战争告一段落。艾德.史塔克公爵与家人团聚,参加了自己长子的婚礼。“少狼主”罗柏.史塔克依约娶了佛雷家的女儿,婚后带了自己的新娘萝丝琳.佛雷返回了北境。 詹姆爵士回到了父亲军中。他被瑞卡德.卡史塔克用剑抵着脖子的时候都面不改色。唯独在回去的路上看着成为焦土的河间地面露沉思。 君临城里的难民们开始陆陆续续回去河间地。 神眼湖一带的村庄几乎成了废墟一片,农田、村镇、城堡、圣堂、谷仓都被烧光了。 他们的木头房子被烧了,庄稼田地被毁了,石头墙壁被熏得乌漆嘛黑。 有座废弃的城堡附近遍地都是死尸,衣衫褴褛的人和身穿骑士服的人倒在一起,被不知是狼是狗的动物啃过。路边树上的也吊有尸体,上面停满了乌鸦,已辨认不出是谁的模样了。 他们回去的人默默地解下来,帮着挖坑一起埋葬了。做这一切时,他们也无话可说。 他们得趁着天时还来得及,把发到手里的种子种到地里去,还对首相提利昂提出的减免税赋的战后安抚心存感激。只要还有一丝生存的希望,他们就能忍气吞声地埋头活下来。 罗加被关在房里。 他不知道自己的“难友”艾德大人已经回去了。 他也不为难仆从,从不向他们打听什么。 过了两个月,贴身仆人梅根回来了,熟悉的面孔让罗加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罗加正坐在桌边研究新学的席瓦斯棋。 房门“吱嘎”一声响,门口的柏洛斯爵士通报:“代理首相到”。 罗加转头看过去。 提利昂走进来,他直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说:“这位胖铁卫爵士回回都用‘代理’两个字提醒大家。听多了也不好笑” 胖爵士柏洛斯是瑟曦太后的人。 老当益壮的巴利斯坦爵士现在不知何处。 脑满肠肥的柏洛斯爵士却留在这里。 真是讽刺。 罗加不说话,看着提利昂。 “你这样‘视死如归’,我吓唬你都不好玩了。”提利昂无趣地说。 罗加想说什么,张张嘴才发现太长时间没说话,一时发不出声音。 提利昂看着这个外甥,他一直不起眼地待在自己金光灿灿的兄弟之间。仔细看他几乎集齐了父母双亲的长相优点,却一点没继承那两人的性格缺陷。这个孩子现在眼神忧郁地看着他,张口无声。他几乎想问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第16章 罗加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挤出一句粗哑的:“舅舅。” 提利昂几口把酒喝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在这儿待得还不错啊。外面可不平静。罗加小王子‘勇劫法场’的事迹已经传遍了七大王国,令无数闺中少女倾倒。连凯冯爵士都说好险就要和北境不死不休了,相信我,凯冯爵士的意思就是泰温大人的意思。” 罗加断断续续道:“就算,我没去,你也会阻止。” 提利昂喝了一口酒,异色双瞳看着他:“你当时这么奋不顾身,是因为他让你想起了你父亲?” 罗加蒙了一瞬,迟疑地点头。 “为什么?”提利昂看着他。 罗加扭过头去,提利昂的眼睛锐利得能看透人心。 “你做了什么,负罪感这么强,连自己的命都想舍去?”提利昂不依不饶地问。 “我并不想死”罗加声音沙哑。 提利昂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哈欠,说:“你当然不会死,你还小,还有大半辈子要活,还要爱护老婆、养活孩子,治理领地。你是我的外甥,还是其中最善良的一个,我绝不会允许有人伤害你。” 罗加拿起棋盘上的一只象,移动了几步。说:“我信错了人,做错了事,无法挽回。” 提利昂盯着他:“你信错了谁? 罗加闭紧嘴巴。 提利昂心下暗叹,问他:“你很爱自己的家人,对吗,小王子?” 罗加沉默点头。 “刚好我也是”提利昂说,“我的哥哥詹姆,他是别人眼中的弑君者,是我眼中的‘黄金雄狮’。他喜欢用剑解决问题,下三滥的手法他不屑于用。” 罗加:“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才如此痛苦。 “我不会拿他怎样,我只是……” “你只是希望死的是他,不是你父亲”提利昂说。 “是的”罗加老实道。 “我也无法理解他的一些品味。除了能欣赏自己的倒影,真不知他到底爱她什么?”提利昂说,“哦,抱歉,无意冒犯。” 罗加既想哭又想笑。 “我也时常想,什么样的神会造出老鼠、瘟疫和侏儒。你看,我们都有解不开的疑问。只能说,人都在渴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提利昂喝着酒,说。 “不过,你得分清一点,你是你,你的家人是你的家人。你把他们的错误加诸在自己身上了”提利昂说。 “如果我没有告诉他们我知道……”罗加说。 “如果你没有告诉他们你知道了他们的私情,就没有人会知道了?”提利昂重复他的话,“你果真如此天真?” 罗加沉默了,又问那个问题:“人死后都去了哪里?” “没了,魂魄消散,□□腐烂。你不可能与他团聚的。这么说你心里好受点了吗?”提利昂冷酷地回答。 罗加把手上的棋子朝他扔过去。 “嘿,这可不是善良的小王子该做的事”提利昂偏头躲开,嘴上还在说。 “你不要叫我‘小王子’!”罗加怒道。 提利昂沉默了半晌,才说:“我没有笑话你。我或许,抱歉,我太累了,在你这儿总能放松一点。好了,罗加,你想知道外面的事情吗?” “嗯”罗加没回头 提利昂说:“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有人死了,有人结婚了,有人回家了,东方有龙出现了……”他沉默了半晌。 “龙?”罗加惊讶道。 “恩”提利昂说,“活死人都出现了,龙的出现似乎也很合理。” 罗加站起身来,他打开一个镶嵌玛瑙的盒子,拿出琼恩的信给提利昂看。 提利昂看着手中的纸条说:“前几天,守夜人那个嘴毒的教头到了君临。他带了几块碎掉的骨头说有死人复活。在场的贵族老爷们、骑士们都笑他,连情报总管瓦里斯都不信他。”艾里沙.索恩名字带刺,说话也带刺。被瓦里斯和小指头两人夹击得差点拔剑。 舅舅为了守住首相的尊严,肯定也没给艾里沙爵士好脸色。罗加心下想着。 “那您?”罗加问。 “我给了他一百把铁铲,让他去城里招募那些吃不饱的贫民,承诺长城上能吃饱饭,带他们去长城。”提利昂惆怅地说。 “异鬼来了我们都得死。”罗加叹气说。连舅舅都半信半疑,那还有谁会相信。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如果国王北巡,带上大家一起去长城看了……” “你说的国王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国王吧?”提利昂惊讶道。 罗加悻悻地看着他。确实,自杰赫里斯一世与亚莉珊王后骑龙北巡之后,没有哪位国王到过长城巡视了。更别指望这一位。 “何况现在也不能北巡,蓝礼会比异鬼还先到。”提利昂说。 “他……”罗加犹豫道。 “你没把你这位叔叔当回事?论法理,你的继承顺位比他靠前,一旦落到他手里,你知道你只能‘死于意外’了吧”提利昂说。 “或许吧,如果他也知道异鬼的消息……”罗加说。 “然后他就会不顾所有拥立他的家族,对,那些赔上所有身家性命家族的反对,跟你哥哥握手言和,共同出发去长城一探究竟?”提利昂刻薄地说。 这当口,罗加竟然有点想笑。 “好了,说说你有什么打算?”提利昂说,“君临你暂时是不能待了,你和托曼都得走。” “托曼要去哪?”罗加问。 “他,我让铁手,哦,就是新任的都城守备队长,送他去罗斯比城避难。你,我想问问你的想法。”提利昂说。 “龙石岛”罗加回答。 “我昨天想到的”罗加拿起手中的一颗玛瑙龙,“学城暂时去不了了,我可以去龙石岛找找龙晶的下落。毕竟,那里是坦格利安家的龙待得最久的地方。我还带了龙晶的资料。” “好,我让学士发信,让你那个石头脸叔叔派船来接你。”提利昂起身。他还有事要忙。而且他也确定了罗加知道一些内情,但还不知道全部。 第17章 暴风雨要来了。 岛上的人告诉罗加,每逢暴风雨来临,石鼓楼那古老的墙垣内部便会轰隆回响,它也是因此而得名。 罗加站在伊耿花园里。花园里充溢着愉悦的松木清香,高大的黑树从四周拔地而起。这里还有野玫瑰和耸立的刺棘丛,淤泥地中生长蔓越橘。 希琳和她的弄臣补丁脸去找学士了,她听说学城枢机会送来了一只白鸦,宣告着夏天的结束。 泰温公爵带军进驻君临城的半个月前,罗加王子带着二十多名卫兵到达了龙石岛。 龙石岛公爵史坦尼斯带着他的妻子佛罗伦家的赛丽丝夫人、女儿希琳小姐来接他。史坦尼斯公爵脸板得像一块石头,用一种琢磨不透的眼光直直打量着他,而赛丽丝夫人,她鼻子底下竟真长着一把黑胡子。难怪叔叔要把妻子藏在龙石岛,罗加想。 希琳的性格怯生生的,叫他“罗加哥哥”,她是一个令人同情的小女孩,年幼时感染灰鳞病而留下了半边脸颊延伸到脖子的伤疤。罗加对她的温和回应让她很快亲近了他。 龙石岛城堡由黑石砌成,其塔楼被雕刻为龙的模样,沿墙诸多形态各异的滴水嘴则充当城垛。城堡中的设计大部分都与龙有关。较小的龙装饰着门洞框架,墙上伸出的龙爪是火炬台,巨大的石翼包含铁匠铺和兵器库,龙尾则构成拱门、桥梁和室外楼梯。 除城堡外,岛上还有个小渔村。 这里终年为暴风恶水环绕,背后又有火山烟影。气候阴沉湿热。苍白泛灰的蒸汽不断从城堡后方龙山的地热口升起。 父亲一定不喜欢这个弟弟。他把强大的风息堡封给了蓝礼,把贫穷的龙石岛给了史坦尼斯。 现在蓝礼要篡夺王位,正如父亲当年对坦格利安家做的一样。而身处龙石岛的史坦尼斯却没有什么军队可以帮忙抵挡,只有瓦列利安家族的舰队可以对雷德温舰队稍做阻挡。 而据罗加的观察,这位叔叔像是有什么心事,他总是静静地坐在图桌厅,思考着什么,只下发了让舰队出发的指令,其他的封臣他并没有召集。 罗加王子听见一连串的响声:铿啷当、碰咚、铃铃,嗑啷啷。 希琳来了,后面跟着她的弄臣补丁脸,声响正是从补丁脸头顶的锡桶和牛铃发出的。“海底下,鸟儿生鳞不长羽,”他说。“我知道,我知道,噢噢噢。”他一看见罗加就闭嘴了,有些害怕地停住不动。 “哥哥,我做了噩梦”希琳说,“我梦见龙要吃我。” “那哥哥会先帮你屠了那畜生。”罗加笑着保证。 小女孩咯咯地笑了,“你知道怎么屠龙吗?” “用强弩射它的眼睛”罗加做了一个手势,“像这样,嗖,射穿它的眼睛,就掉下来了。” 希琳笑得更加甜美,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当然,还是妹妹弥塞拉最可爱。 君临传来消息,罗加到龙石岛后的第三天,提利昂舅舅把弥塞拉送去了多恩,与道朗亲王的小儿子崔斯丹联姻,以此按压住蠢蠢欲动的多恩人。 小妹弥塞拉性格温柔又坚强,罗加想到这里心下一痛,如果那个崔斯丹敢对她不好,他就亲自去把她带回家。 “天上飞的那个,红衣服女人跟妈妈说那是龙息。假如龙会呼吸,那是不是就是有龙活过来了。”希琳说。 那红袍女,罗加见过,跟在赛丽丝夫人身边传教,一个虔诚到疯狂的祭司,信奉她们的光之王。 坦格利安家族有过一个虔诚的国王,“受神祝福”的贝勒,而他险些就要将整个国家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罗加王子希望叔叔不要被那个红袍女蛊惑。那些信仰缺失的人加入战争是为了财富和城堡。而这些狂信徒是真正的麻烦,他们的眼里和心中充满了疯狂,如果想要将他们当做盟友,他们会比敌人更可怕。 罗加看着希琳,说:“天上的那个就叫做彗星。它扫过天际,不久后就会消失不见。你等几天就知道了。” 希琳点点头:“克里森学士也是这么说的。他还给我们看了白鸦。白鸦还会说人话,它叫我的名字。哥哥,真的会下雪了吗?” “会吧,冬天到的时候就会了。”罗加和希琳都出生在长夏,没有经历过严冬。“但是在此之前,让我们祈祷会有一个成熟的秋季吧。” “嗯,我会祈祷的,向七神。”希琳懂事地点头。 罗加王子的第十三个命名日过去了。他没告诉身边的人。他忙着从龙石岛的城堡内探索到城堡外。 他最近在火山口徘徊,已经有些确定龙晶所在地了。自从一次他掉下去一个坑洞之后,他的卫队长维拉尔派人到哪儿都跟着他。 他打算请示过叔叔史坦尼斯,然后带人掘地挖出那些黑曜石。 琼恩的信件来得很晚。也很长。 守夜人总司令死了,他不是死在先民拳峰的人鬼大战中,而是死在回来的路上,卡斯特堡垒守夜人哗变。杀死了熊老和卡斯特。 琼恩当时没在场。他简要地写了一句自己被野人俘虏后又逃出来了。 后来野人攻打过一次长城,被守夜人兄弟们打退了。琼恩信里面写着,很多守夜人兄弟死了,包括可靠的唐纳诺伊。他们杀了很多野人,有一个野人女孩,叫耶哥蕊特,一头火吻的头发,她在琼恩怀里断的气。 信中提到,他们在先民拳峰找到了一些龙晶,可惜没有带回来,只有山姆手中有一把龙晶匕首和少量的龙晶箭头,山姆用那匕首还杀了一只异鬼。但是龙晶对尸鬼毫无用处。 异鬼怕龙晶和龙钢(瓦雷利亚钢),而尸鬼则怕火。琼恩特意强调道。 他的字里行间很哀伤。死了那么多的人。面临的敌人又是两股力量。他会想办法和野人和谈。 而他们现在没办法再去取回龙晶。 瓦雷利亚钢剑是维斯特洛各家族的传家宝,稀缺且不可强夺。 伊蒙学士已经向维斯特洛大陆、厄斯索斯大陆甚至索斯罗斯大陆都发了信,信鸦全部飞了出去。这是人类和恶魔的战争,涉及的是全人类的存亡。 罗加王子沿着海龙塔的螺旋梯一路跑上去,穿过走廊,通过守护石像鬼的黑铁大门,守卫没有拦他。他冲进图桌厅。 “罗加王子到”派洛斯学士仓促唱名。 罗加冲在场的几名骑士点头致意。看向坐在主位的史坦尼斯。 “叔叔,您收到了守夜人的信吗?”罗加急切地问。 史坦尼斯点头。示意派洛斯学士递过来一张羊皮纸。 罗加接过看了看,“我们必须马上去驰援长城,叔叔。另外,得找一艘船,把龙晶挖出来之后输送过去,毕竟……” “你先前在岛上转来转去,是在找龙晶,传说中的冰冻火?”史坦尼斯阴沉沉的眼睛看着他。 “是的,我很抱歉,叔叔,我应该先向您请示之后再行动。”罗加懊悔道。他应该早些求助自己的叔叔,史坦尼斯的性格不近人情,而这也正是可以信任的地方。 史坦尼斯的下巴绷紧,轻轻磨牙。 “在火山底古老的坑道里埋藏有很多黑曜石,也就是你所说的龙晶。一块一块,形成矿层,记得大部分是黑色,但也有绿色、红色,甚至紫色,我已经命罗兰德爵士带人去开采了。至于你,还有别的事。”史坦尼斯说。 他挥退了在场的几位骑士和贵族,留下克里森学士和洋葱骑士戴佛斯,还有罗加王子。 他看着罗加,用的仍然是那种让人难受的冰冷目光,欣喜的罗加已经不在意了。史坦尼斯慢慢吐出一句话:“我们可以率领龙石岛的封臣前往长城,或者可以先前往君临,这要取决于你的决定,罗加陛下。” 罗加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忽略那个称呼,说:“我们驰援长城吧,瓦列利安大人的舰队可以直接北上去东海望。战力不够,我们还可以雇佣一些佣兵团,比如黄金团和次子团。” “黄金团被瓦兰提斯人雇佣,次子团被渊凯人雇佣,他们都去往奴隶湾了。另外,你没有听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学士,给他信笺。” 克里森学士将另一封信笺交给罗加王子。 第18章 乔佛里死了。他被人发现从梅葛楼上掉下来,扎在干护城河上的铁刺上,扎穿了他的胸膛。据现场的血迹判断,他是很痛苦地挣扎了许久才咽的气。 瑟曦太后发疯了一般,当场指控是自己的弟弟提利昂所为并派人逮捕了提利昂。首相泰温大人不知为什么没有阻止。 国王的尸体被人带了上来,交由静默姐妹细心整理。 瑟曦太后扑在自己儿子冰凉的尸体边时悲痛地叫着一句话:“不公平!预言早已破除了!” 自己的兄长死了,应该难过吗?罗加发现自己内心一点都不悲痛。 乔佛里生性残忍、罪有应得,不仅蓝礼手下,就算是红堡内也有很多人盼着他死。但是,提利昂舅舅有什么理由去杀他呢? 罗加看着海面,黑水湾的方向。他发现自己一点不想回去君临。他在龙石岛,能够做叔叔的侄子,也能够做罗加王子,带着人做他想做的事。 一旦回了君临,他又变回了一个话语没有什么作用的人,还是那个不报父仇、不管母舅私情的小人。他旁观着身边人玩着权力的游戏,自己半点不想参与进去。 他想像舅舅说的那样,待一切太平,他要做一个悠闲的领主,治理领地,爱护妻子,养活孩子。 这两天,泰温公爵的信也到了,上面言简意赅:请罗加回君临,加冕称王。或者不回也行,领主们宣誓效忠时有国王在场当然好,没有也无妨,战时一切便宜行事。 罗加王子没有回信,他交给学士,克里森学士会帮他用官方措辞礼貌回复。史坦尼斯,他在听闻罗加的决定之后,只略点了点头,就回图桌厅部署前往长城的战略了。 龙晶的开采接近尾声,舰队过两天就要起航。 罗加王子独自站在岛尾,看着海面。舅舅的审判结束了吗,他有没有洗刷冤屈?詹姆舅舅肯定不会坐视自己的弟弟被下牢,那母亲…… 罗加挥开脑子里那些东西。 然后又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尸鬼淹不死,那水里的尸鬼要怎么打? 这时,他听见了几声似曾相识的鸣叫,像野猪,像狼嚎,像……不对,这些都不像,是一种悠长而古老的叫声。混杂着皮革拍打的声音。 罗加抬起头来,看见了天上飞翔的它们。 是龙,还是三条。 罗加耳边响起了小女孩的声音:我梦见有龙要吃我。 他全身战栗,手脚冰凉。 三条龙飞近了。 最大的黑色那条龙上面坐着一个人,银色的头发,看不清面容。 罗加王子被旁边那一条吸引了目光,它正如自己梦中的模样:鳞片是碧绿和青铜的颜色。这种绿比较深,如同暮色中深林里的青苔。这些鳞片如玉一般反射光泽。它的牙齿和爪子都是黑色的。它的眼睛也是青铜色的,比打磨光滑的盾牌还要明亮,因为自身的热量而闪闪放光。 它看着他,张开嘴,似乎要吐出龙焰。 罗加颤抖着声音说了一句瓦雷利亚古语:“停下!” 不要让它听见你的恐惧—— 罗加镇定住,大声重复一遍:“停下!” 他伸出手去。绿龙狂躁地在空中挣动了一下,又朝他张开巨口。 罗加脱下斗篷,狠狠地一甩,发出破空之声“啪——” 他再度说了一句瓦雷利亚语:“过来!” 绿龙落在他面前,掀起一阵飞沙走石。罗加看着它的眼睛,喃喃了一个瓦雷利亚词语:“龙” 绿龙开始扑扇翅膀,风大得罗加几乎站不住,罗加勉力走过去,爬上它的背,绿龙扑扇了几下飞起来,它在空中挣动,翻滚,扑腾,罗加不知哪来的力气,生生地攀住了它的骨刺。任它如何扭动都不松手。到最后,它终于低头认主。安然地降落回了龙石岛尾。 罗加王子从龙背上下来。对面站着一个女孩,和两条龙,一条黑色一条乳白色。 女孩身材娇小且美貌绝伦,有着银金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眼睛。她正看着他,紫眸里蕴满怒火:“我是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何人胆敢偷我的龙?” “我是罗加”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拜拉席恩” “原来如此,你骨子里流着簒夺者的血,所以你就像你的父亲一样,是个卑鄙的盗窃者。”丹妮莉丝说。 罗加王子:“那么你骨子里流着疯王的血,想必你也是一个疯子了” 丹妮莉丝说:“你自以为偷走了我的一条龙就可以这般说话了吗,”她身后的黑龙感觉到主人的怒气,低吼了一声。“我大可以让我的孩子们杀了你,再带回我的龙。” 罗加王子没有说话,事实上,自他骑上龙背那一刻,他就明白,他不会放它走了。 绿龙感知到罗加受到威胁,示威地朝它的母亲吼叫了一声。 女孩看向绿龙,满脸的心碎。 她复看向罗加王子,目光转为冰冷:“你还有什么遗言?” 罗加王子说:“你可收到了长城上的信件?” 丹妮莉丝:“当然,但是弥林的人民也是我的子民,我现在还不能丢下他们。” 罗加王子:“长城上的危机不仅仅是维斯特洛大陆的,是所有人类的,要知道,尸鬼不怕水,而异鬼会驱使他们,每死一个人就多一只尸鬼诞生。若是要死,我想死在对战异鬼的征途中,而不是死在此刻。我叔叔的地盘上。” 丹妮莉丝:“言语就像风。我要你跪下宣誓效忠于我,我便可放你一马。日后在长城上见面,我也不会为难你。” 罗加王子说:“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我们家的族语‘怒火燎原’,我不会向你屈膝的。你的王冠下面也不需要我这个人的臣服。” 丹妮莉丝:“如此我应该现在就杀了你。”黑龙的鼻子喷出龙息,它蓄势待发。 绿龙不甘示弱,也抬头冲着黑龙低吼。 “停下!”罗加和丹妮莉丝两人同时说。 他们看了看彼此。 “懦夫行径!”丹妮莉丝愤恨道。 “我们现在都有十万火急的情况要解决。不如先把问题搁置一边。”罗加王子伸手抚了抚绿龙的麟甲,长城上有了它,真可谓雪中送炭。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你关心自己的子民,想必有一颗仁慈的心。我向你约定,待人类与异鬼的战役结束,我会接受你的决斗。一对一的,不伤及无辜。如何?” 丹妮莉丝:“以你父亲的坟墓发誓。” 罗加王子说:“以我父亲的坟墓发誓。” 远处有卫兵正赶过来。丹妮莉丝爬上黑龙的龙背,俯视着他,说了一句:“它叫雷哥。” “雷哥”罗加嘴里重复着。 “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我的兄长雷加王子而起的,簒夺者的儿子,我不用告诉你我看见你坐在它背上时有多么恶心。你好自为之。”她扔下这句话,黑白两条龙腾空而起,向远处翱翔而去。 第19章 下午,咬人湾上的风很大,把浪给掀起来又覆下去。 船从白港再次出发后,罗加就一言不发,亚历斯爵士跟着他上甲板、去餐厅、回卧房,他走哪儿就跟哪儿,始终用一种忧心忡忡的目光看着他真心爱护的王子。 史坦尼斯则坚持叫他罗加陛下,包括他手下的骑士和贵族老爷。 罗加半夜里头疼得睡不着,外面的风浪似乎停了,他走上甲板,船边的守卫看见他,行了个礼,继续站岗。 罗加两手撑着头靠在栏杆上,今晚天气不错,丝丝冷风吹开了云朵,月朗星稀,海面上波光粼粼。亚历斯爵士站在他身后。 史坦尼斯公爵看不下去了,他不想哪天接到自己侄子突然跳海的消息,派了自己最可靠的船长过来找罗加。 “陛下,如果您想回君临,我可以驾驶黑贝莎号送您回去”洋葱骑士戴佛斯奉命而来,诚恳地说。 罗加摇摇头,仍然盯着海面,他头疼欲裂,沉默的用手指按揉额头。 戴佛斯爵士不安地搓了搓自己满是盐渍的衣角,说:“陛下,只要您想,我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有需要我们会通知您,爵士。”亚历斯爵士代他回答了。 戴佛斯爵士感激地点头,走开了。 “殿下,夜凉如水,回船舱吧,那里的小窗户也可以看星星。”亚历斯爵士总是说些关心人的废话。 罗加不应声。 雷哥从海面滑翔到桅杆上,嘴里叼着一条大鱼,扔在甲板上,亚历斯爵士忙吩咐人去烤鱼。雷哥性子有点野,一旦不能及时进食就自己动嘴喷火烤鱼,有一次点着了一面帆,水手们手忙脚乱地换下来。“潮头岛之荣光号”的船长瓦列利安大人倒没什么意见,他时常沉醉地看着雷哥,目露赞叹。船员们也从忐忑到自豪,在忙碌和休憩时都大声讨论着“我们的龙”。 白港的曼德勒大人亲自带了妻女来码头觐见罗加一行人,并和蔼可亲地称呼罗加为“真龙陛下”。他的儿子们都在北境军中。 北境人对龙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他们感激罗加救了艾德公爵,对其能够驯服真龙也心悦诚服。那一天港口人山人海,渔民们、卫兵们挤在一起欢呼。 “若是您的外公和母亲得知您深受爱戴,也一定会心怀慰藉”曼德勒大人悲悯地说着,脸上一副感同身受的伤怀。尽管内心不知有多痛快。 泰温公爵死了,码头上的人说是被小恶魔提利昂杀了。起初罗加对水手们的传言嗤之以鼻,然而曼德勒大人证实了这一消息。 “原本瑟曦太后指控侏儒谋害乔佛里国王,大家都还不相信。谁会相信呢,他小小个子,能害得了什么人。可是那次王座厅审判,却有那么多的人证,有个御林铁卫证明他殴打过乔佛里国王,瓦里斯说他曾和佣兵谈论过若是出生顺序换一换就好了,这话真是叛逆啊。瑟曦太后也指证被侏儒威胁过。听说关键的人证是小恶魔的妓/女,她道出了小恶魔平时跟她说的一些叛国言论……” 罗加定定地看着曼德勒大人,似乎在找一丝说谎的痕迹。曼德勒大人则向他们所有人展示了羊皮纸上传来的审判结果。结果是小恶魔要求的比武审判失败了,被判有罪等候发落。 “侏儒一定是神明造出来警示众生的,哦,我不是说泰温公爵做了什么应该被惩罚的事情。他唯一不该的就是心软让这个儿子长大,应该在他出生时就赐予他慈悲的。到现在,你看看,他锦衣玉食地养大了他,他却亲手杀了他,还逃走了。弑父啊,这等罪人,这等罪过。唉……”曼德勒大人说着,甚至还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不知汗水泪水的液体。 泰温公爵要是心软,铁民们就都是圣母圣子了。尽管如此,在场的人都个个面露戚容,口中祈祷着逝者安息。 首相泰温大人一死,君临城内大乱,各人心怀鬼胎。 城外,本就厌战的北境军队在收到守夜人的信之后举兵北上了。 君临百姓在有心人的鼓动之下,认为兰尼斯特家弑君弑亲罪孽深重,会被神明降下天罚,殃及无辜,跟着蓝礼国王才能逃过一劫。一些金袍子见势不好想要开城门投降蓝礼,城里的平民则掀起暴/乱,冲击都城守备队和皇家卫队。国王门外的兰尼斯特军队试图冲进城内,平民们控制并死死扼住城门,又被蓝礼大军夹击。 瑟曦太后死了,在她父亲去世十天后。有人说是詹姆爵士杀死的,有人说是躲起来的提利昂杀死的,有人说是蓝礼的人杀的。和她一起死的还有火术士哈林。蓝礼军中有人说瑟曦想让火术士哈林点燃野火烧光全城百姓。 蓝礼大军进驻君临城的那天,詹姆爵士带人从雄狮门突围了出去,与凯冯爵士的军队汇合,驻军在暮谷镇与罗斯比城。 不知现在战况如何了。 瓦列利安大人提醒说龙会被主人的情绪影响到。 罗加身边的仆人连呼吸都放轻了。走路没有声音。 这一天,史坦尼斯乘坐一艘小船到“潮头岛之荣光号”上。找到了在船头的罗加。 “一旦你情绪失控,你的龙会害死船上所有人”他直言不讳。 “我不会情绪失控”罗加生硬地开口。 “黑夜终究会降临到每一个人的头上,你母亲和你外公只是比别人更快一些。你很悲伤,大家都明白。你若是想做一个幼童,尽可以我行我素。但作为一个国王,你要想办法安抚手下人的心,而不是让他们时刻心惊胆战。半夜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仆人送来的饭菜原封不动,这不是一个君主该有的作为,我要你立刻停止这些无用的发泄。”史坦尼斯的语气比海水还森冷。 罗加看着史坦尼斯,不远处的雷哥真的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怒吼一声,翅膀扑扇地飞快。 “还说自己不会情绪失控”史坦尼斯道。 “你不用激怒我。我不会伤及无辜。”罗加压下肝火,平静地说。 史坦尼斯不相信地看着他。 “我无意恐吓任何人。我每天夜里头疼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全是血,我父亲的、我母亲的、我外公的、我舅舅的,我每次都被血海浸过头顶,窒息醒来。我被那种血腥粘腻的味道恶心得吃不下饭。肝脏肺腑间全是火气,烧得我难受。”罗加平铺直叙。 “我不想回君临,那座臭气熏天的城市吞噬掉了我的一个个家人;我也不想开口,眼前这些若无其事欢闹的人群让我恶意滋长。”罗加平静地说着,眼里是一片死寂。 “我做不了决定,我只想跟着眼前的波浪走,不回头。”罗加说着。 他的侄子在向他求救,史坦尼斯意识到,然而自己从不会安慰人。 第20章 一条飞鱼跃出海面,雷哥的火随之而至,那一小片海水沸腾起来,雷哥伸长脖子灵活地叼起鱼,两口吞下。 两人看着它嬉戏了一会儿,飞高,一直飞进云层里,看不见身影。 “那就不要回头。”史坦尼斯说,他转身要走,回头说了一句:“我让学士给你调一些安眠药水。” “好,麻烦叔叔了。”罗加看着云层,点点头。 船驶进狂风肆虐的海豹湾,在那里登陆。舰队停在东海望,海军部队就地驻扎在东海望附近的绿卫堡。 琼恩当上了守夜人总司令,他、艾德公爵还有东海望守备队长卡特.派克带着二百多名守夜人兄弟在码头迎接史坦尼斯舰队和罗加王子的卫队。船靠岸后,守夜人和水手一起卸下一箱箱的龙晶箭头、龙晶匕首和火油。 琼恩只来得及拍拍罗加的肩膀,便忙上忙下地搬运东西和安顿卫兵了。 罗加和史坦尼斯一行人在东海望修整过后,队伍开往黑城堡。 罗加和史坦尼斯住在国王塔,他和提利昂舅舅住过的房间。 罗加的卫兵住在守卫塔,史坦尼斯的两千多卫兵住在哈丁塔、□□塔、沉默塔以及兵营。 他们在盾牌厅用餐,艾德公爵仍然沉默寡言,他吩咐人给罗加送来了一些热梨汁和烤蛋糕,“陛下年轻,不宜多饮酒”,像个笨拙不善表达的长辈。琼恩和丹尼斯.梅里斯特、卡特.派克一起对罗加和史坦尼斯表示了欢迎和感谢。 晚餐过后,守夜人兄弟在壁炉边休息。罗加默默寻了个角落坐下。 “陛下”大块头的葛兰把一个胖胖的黑衣兄弟推过来,“我很荣幸向您介绍我们的‘异鬼杀手’山姆威尔”。 山姆急忙道:“不,不,不,是龙晶匕首杀的,不是我,我,我没。” 罗加朝他看过去,山姆的哆嗦停下来,坐在火堆边,凑近罗加小声地说:“我当时害怕,用匕首胡乱戳的,不是,我不是什么杀手”。 “本能之下选择救人而不是逃跑,很了不起。”罗加评价。 山姆又喏喏地辩解:“异鬼很快,我逃不掉的。” 罗加看着他圆胖的身躯,蓝道塔利以治军严谨而闻名。他的长子这付性格想必在他手下遭了不少罪。 “他是真的杀了异鬼,这个外号他当之无愧。”葛兰插话说,他也在火堆边坐下。“当时的天气比现在还要恶劣,冷到不行,雾气又大,异鬼的力气又大速度又快,真难打,我差点就死了。陛下,您有一条龙真好,不过,据说龙肚子里都是火焰,您坐上头会不会烫屁股?” “哦,诸神慈悲。”招风耳的派普叫了一声。 罗加哈哈大笑起来。火堆边的几位黑衣兄弟都看着他。 “您长得可真好看,陛下,比我见过的贵族夫人还要漂亮。”葛兰呆呆地说。 山姆急得面红耳赤,伸手去打葛兰:“你不,不能这样跟陛下说话,这太无理了。” “这是好话,有什么不能说。就像我叫你异鬼杀手一样,都是实话。”葛兰认真地解释。 罗加朝山姆摇摇头,表示他并不介意。“我妈妈当年是七国第一美人。”他半开玩笑地说着,低头用手指蹭了蹭发酸的鼻尖。 “而我妈是一个长着老鼠尾巴的女人,所以我长成这样。”旁边一位灰头发的侍从抱怨道,他们叫他“忧郁的”艾迪。 琼恩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他把一只手按在罗加的肩上。 他们两人走下大厅外的阶梯,木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风裹着雪粒子从廊下刮进来。罗加下意识地伸手,这一次提利昂没在身边。 琼恩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说:“大家都很爱戴你,他们叫你真龙陛下,罗加”。 罗加促狭一笑:“龙是从龙之母那儿偷过来的”他踩着嘎吱作响的雪,“我答应了到时候要接受她的决斗。” 琼恩立刻说:“那就把决斗地点选在长城,让我当你的代理骑士。”他认真地看着罗加。 罗加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移开了目光:“守夜人不能参与七大王国的事情。” 琼恩的眼神愈发忧郁:“我不后悔来长城,甚至在面对异鬼的时候都只有害怕没有悔意。但唯独觉得亏欠了你,我很担心你,你保护了我的父亲和妹妹。你也一直保护着我,你的来信让艾里沙他们不敢对我下狠手。我很想为你做些什么,罗加。” 罗加说:“琼恩,你不亏欠任何人。你是一个好兄弟,对守夜人,对我,都是。” 琼恩短促地笑了一下,说:“在我当选守夜人司令的那一天,伊蒙学士跟我说‘杀死心中的男孩,承担男人的责任’。我正在努力做,虽然也常常觉得自己做得不好,让兄弟们离心。” 他转头看着他,“罗加,你现在的模样让我很担心。你是我见过最干净最像‘男孩’的一个人。我做过一些令自己不齿的事情。”琼恩的眼下覆上一层阴霾,“而你没有。情爱让我们这些凡人饱受悲伤痛苦,你爱自己的家人,所以你面临的是诸神给你设立的一个残酷考验。” “我相信你,你一直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我,一直都是你的好兄弟”他戴着手套的手伸过来,罗加伸手去握住琼恩的手。 “我一直认为自己不那么爱自己的家人,父亲、母亲、还有我的哥哥,你看到了,我们相处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罗加收回手,边走边说。 琼恩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曾经想过自己家人死亡的情形吗?”罗加小声问。 琼恩表情复杂点了点头,他确实想过。 “我也想过”罗加说,“我想过,父亲迟早会溺死在酒精之中,母亲会被她溺爱的乔佛里哥哥气死,哥哥则会在想要杀我的时候被我反杀。很可怕,对不对?” “人人都有瞧不起自己家人的时候。”琼恩小声说。 罗加的眼睛通红,“我计划着离开他们,也已经付诸行动。结果他们一个个的,突然死了。我的妹妹和弟弟被几方势力扣在手上做战争筹码。叔叔和他的手下开始让我要有一副国王的模样。我那天冒出一个念头,假如异鬼战胜了人类呢。琼恩,我……”他看向好友。 琼恩悲悯地看着他。“罗加,在这里不能哭,风雪太大会冻瞎眼睛。” 第21章 “熊老以前常说‘我们爱什么,到头来就会毁在什么上面’。”琼恩说,“没那么严重,我是认为,我们爱什么,就会被什么所困扰。” “然后你怎么办?”罗加问。 “继续困扰”琼恩道,“但坚守誓言。” 两人穿过练武场,雪下得大了,“等到积雪深达五十多尺时,我们就不方便在地面上走动了,要走地下的隧道。它们蜿蜒曲折,被弟兄们称之为‘虫道’。夏天的时候,没人走这些,只有老鼠横行,到了冬天,连接黑城堡各处的只有这些通道。”琼恩呵气成冰地说。雪花一簇簇落在他的斗篷帽子上。 那样的日子快到了吧,罗加想道。史塔克家的箴言“凛冬将至”在这里体现的森冷现实。 史坦尼斯和罗加带来的军队经调派,分为了几批,每批有三百卫兵和十个黑衣兄弟,分别进驻长车楼、灰卫堡、石门寨、冰痕城和深湖居。剩余的人手在绿卫堡和黑城堡守卫。 长城上每日组织巡逻队沿城视察,一天三次。 这一日清晨,长城上的号角声悠长地响起,环墙上的哨兵们一动不动地站定,转头望去,呼吸结雾。号声退去,人们拿起枪矛,沉默地换位,侧耳倾听,这让人不堪忍受的无尽静默没有延续多久,第二声号角又响起了。 野人来了,但是只有两人两马,一把胡子的那位自称“巨人克星”托蒙德,另一位是塞外野人之王曼斯·雷德。 曼斯·雷德亲自带人前来,说他们要求和谈。 曼斯·雷德中等身材,双腿修长,体格精壮,肩胸宽阔。他曾有一头褐色长发,但如今已基本变为灰色,他的嘴角也已爬上了笑纹。他的外貌并不起眼,是一个喜欢音乐的中年男子。 他走进来时,大厅里的诸人已经就位,琼恩坐在正中央,卡特派克、丹尼斯梅里斯特和伊蒙学士在他一旁;罗加和史坦尼斯还有几位龙石岛的爵士坐在侧边座位;另一侧边是艾德公爵和几位北境贵族。 “欢迎前来,曼斯·雷德大人”琼恩开口,指了指桌上的红酒和燕麦面包,“请慢用。” 曼斯·雷德笑了笑,不喝那酒,拈起一块面包嗅了嗅说:“我可不是什么大人。雪诺大人,几日不见,你可安好?”托蒙德倒是端起酒壶,倒满了自己的角杯,自顾自喝起来。 琼恩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你们拖家带口远道而来,想必也清楚目前的生存危机,那么话不多说,我们可以谈一谈双方的条件。”琼恩对曼斯雷德开门见山。 “远道而来,确实,”曼斯雷德却像是不着急,他一副追忆的模样,“我们穿过风声峡,那是一长串名副其实的峡谷,漫长而曲折,时而环绕连绵起伏的风雪群山,时而成为不见天日的隐蔽峡道。我们还走过霜雪之牙,那是诸神所造最为残酷无情之处,风如剃刀,在寒夜中发出尖啸。树则寥寥无几;小径上方常悬层层岩片,边沿挂着冰柱,远远观之,好似雪白的狼牙……” “……但是你们没有领略过其中的美,阳光在覆着薄冰的瀑布上闪耀;山间草坪长满秋日野花,有蓝色的冰心花、猩红明亮的冰霜火、赤褐金黄一人高的笛手草;还有历经风蚀的天然石桥,两边除了无尽长空,什么也没有……” 罗加侧过脸去看琼恩,他的嘴角紧绷,神色郁郁,在他被俘之前侦察队的弟兄都死在了那片寒冷残酷的土地,琼恩跟他讲过。在风声峡,外号“侍从”的黑衣兄弟戴里吉独自一人留下殉死为他们断后,琼恩看到他的最后一眼是他手脚并用直上峰峦的背影。 还有伊班和石蛇,他们渺小的身影消失在了无垠的霜雪之牙上。 然后是断掌科林,他的死…… 罗加忍不住怨愤地盯了一眼喋喋不休的曼斯雷德。 “这位小少爷似乎对我的话深有感触”曼斯雷德看了看罗加,笑着说。 “你放肆”身边的安德鲁爵士怒道,“这位是我们七大王国的国王陛下” “自由民从不对青绿之地的人下跪”曼斯说。 “那就拿上你的剑,我们去外面决斗”安德鲁爵士站起来。 曼斯雷德没动弹,“你决斗胜了,我也不会下跪”他说,“我带来的人也不会。他们都是自由的。” “安德鲁爵士,坐下吧”罗加开口吩咐。 罗加看向曼斯雷德:“你们在你们的那片土地上实行劫掠文化,长期自相残杀,那是你们的生活方式。死亡的威胁逼到了眼前,才让你们在塞外集结一起。若是你们选择过了长城来到这一片青绿之地,要奉行哪一套规则才能适应接下来的生活,我们拭目以待。” “小国王思虑过重,恐年寿不长啊”曼斯怪里怪气地说着。 国王塔楼顶上的雷哥发出一声长长的龙吟。它扑扇着翅膀飞下庭院去,马厩有为它烤好的几只熟羊。雷哥的胃口一直不错,它已经长得将近一匹马那么大了。楼下传来它大快朵颐的声音。 曼斯雷德识相地闭嘴。他示意旁边的托蒙德,托蒙德从背上高高的背篓中拿出一只巨大的黑色号角。 艾德公爵站起身来,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只号角。 “是的”曼斯说,“就是冬之号角,乔曼曾将它吹响,从地底唤醒巨人。我不吹响它,是因为巫术乃是无柄之剑,无法掌握。” “我的人民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异鬼。白昼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冷,它们变得越来越强。它们先杀人再驱使死者。巨人们无法抵挡,瑟恩人、冰川部落也不行。若我吹响冬之号角,长城就会倒掉,至少歌谣里那么说。虽然我身边这位兄弟有这个想法” 托蒙德嘿嘿一笑。 琼恩说:“一旦长城倒掉,还有什么能阻挡异鬼。” 曼斯明亮的眼睛望向琼恩:“所以,我带着这份诚意而来,小国王说的没错,我们要的就是你们打开城门,让我们通过。如果你们拒绝,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是一个仿制的号角,真正的号角,会在三天内,被我最信任的人吹响。” 第22章 黑城堡在城墙下默然伫立,它孤独而宁静,罗加王子缓缓上升,他听见长城城墙上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工匠们在搭建新的木楼梯,并与残留的楼梯相连。原先那一座在野人攻打长城时被迫烧毁了,他们从早到晚辛勤劳作,因为在修好木楼梯之前,上长城只能依靠笼子,这不利于抵御野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城墙脚下的巡逻队伍正在交班,下一批队伍已经准备就绪,他们在老练的游骑兵的带领下分几个方向出发。事务官们忙着整日清扫道路上的积雪,长城反射日光,每条裂缝都闪着淡蓝色光芒。 琼恩和罗加站在七百尺高的绝顶,俯视鬼影森林。北风卷过脚下的树林,将树冠上轻薄的冰晶纷纷吹落。除此之外一片死寂,了无生机。 “我在梦里跟他们战斗过”罗加开口。 琼恩默默听着。 “他们在黑夜中而来,有人说黑夜正是因为他们而降临,伴随着冰冷浓密得让人喘口气都疼的大雾。他们手持冰剑,力气奇大,蓝眼白骨”罗加说道,“我跟你一样,不希望看见更多这样的怪物。” “嗯。自由民和我们的相同之处比不同之处要多”琼恩皱着眉头说,“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无论长城内外,好人坏人,英雄恶棍,伪善君子,我们这儿都有,他们那边也不少。比起和我们一起保卫长城,他们更想做的是把我们杀光。自由民将成为难以驾驭的臣民和危险的邻居,但是和尸鬼相比,作出选择其实很容易。” 狂风沿着长城呼啸,连日光都显得那么干冷。 “那个塞外之王说,自由民不追随姓氏或者是缝在衣服上的小动物,他们崇拜力量,追随强者。”罗加宽慰琼恩道。 “最坏也不过是翻脸。冬天到了,守夜人也不会拒绝多的肉食储备,大人们”事务官艾迪插了一句嘴。 罗加被这冷笑话寒了一瞬。 琼恩没笑,他说:“这话别再说了。” “我知道,我只在长城顶上,在你们面前说”忧郁的艾迪说。 琼恩、罗加和艾迪乘坐铁笼下去。笼子缓缓下降,些许雪花随之滑落,在疾风中飞扬。 国王塔下的卫兵看见罗加,行了一礼,他们的围巾上靠近口鼻的地方已经结了冰霜。罗加吩咐道:“去换一双镶皮毛手套,你们的手套太薄了。” “是的,陛下”两个卫兵感激道。 我算什么陛下,罗加王子踏上螺旋梯时闷闷地想着,国王应该保护自己的子民,我做的却是把你们带入这个冰天雪地的绝境,随时会丢了性命。 杀死心中的男孩…… 雷哥站在长城顶上,孤独而高傲地远望着长城外面。 你看见了什么,雷哥,罗加王子蓝色的眼眸更为黯然,长城那边的东西是否也让你恐惧,你想回到自己母亲身边去吗? 那天在曼斯.雷德道出号角之事后,大厅内的空气仿佛都要凝结。 艾德公爵坐回座位,灰眼眸冰冷地看着曼斯雷德。 史坦尼斯公爵则道:“恕我直言,维斯特洛大陆上只有一位国王。而你,你只不过是一个逃兵,在塞外躲藏苟活了这么多年。按照律法,逃兵唯有死刑” 亚历斯爵士赞同地点头。 琼恩确认曼斯.雷德没有别的话要说后,命人带他和托蒙德下去休息了。 他们几人留在大厅继续开会。 史坦尼斯公爵坚持律法,要吊死曼斯.雷德。至于野人,肯遵守王国律法的就放他们过来,不肯的就打服他们。 罗加王子则说异鬼要难对付得多,他建议让那几千野人过来,派人看守住他们。 艾德公爵的意见也是让野人过长城,可以安置在新赠地,为防背刺,要求野人中的青壮年必须加入长城守军。 三人同时也表示,他们是来驰援长城不是来管理长城的,他们尊重长城总司令琼恩.雪诺的主意,也会全力帮助执行。 太阳在接近午时破云而出,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罗加骑在马上,感觉到多日来穿透皮毛侵袭骨骼的寒冷消散了许多,也有可能是冻久了麻木了。雷哥飞在他头顶,他的身后是骑着马的亚历斯爵士还有卫兵。史坦尼斯公爵待在自己房间生闷气没出来。 艾德公爵带着北境军队站在罗加王子不远处,他刻意隔开了罗加和曼斯.雷德。 琼恩决定留下曼斯.雷德的性命。 “曼斯比任何一位游骑兵都更加熟悉鬼影森林。他跟异鬼战斗过。他找到了乔曼的号角但是没有吹响它,他并不想长城坍塌。凛冬将至,当寒冷到来,活人应当团结一致,抵抗死物的威胁”他说。 只有罗加留意到,当时艾德公爵一闪而过的表情既欣慰又有几分心酸。 在琼恩的坚持之下,曼斯.雷德不用死,他也答应了会加入长城守军。“不要会错意了。我答应的是你们给我们住所、食物和和平,换取我们的部众加入你们抵御共同的敌人。但这不代表我们会向你们下跪。” 自由民鄙视下跪之人,让他们保留自己的骄傲,他们会更敬佩你。他会加派人手看住他们的老幼病残。琼恩跟罗加解释。 艾里沙教头悄悄找到史坦尼斯公爵说琼恩跟野人待久了,骨子里也成了一个野人、变色龙、叛徒。放野人过了长城,老百姓会诅咒守夜人军团,维斯特洛每个正派人提起这件事都会扭头唾弃,这对您也很不利。 史坦尼斯公爵让人把他“请”了出去,“总司令是你们自己选的”他冷冰冰地说。 在哭泣的长城下,曼斯.雷德的身后站着两队警惕的卫兵。他鼓励地冲着自由民们微笑。 “开门”琼恩说着。他举手一挥,黑衣兄弟们立刻左右分开,留出一条去长城的路,忧郁的艾迪在小路尽头打开了长城的铁门。 “过来吧,”曼斯温和地说着,“十二岁以上的男孩、男人都站在我旁边,其余人跟着去新赠地。” 第一个站到曼斯身边的是瑟恩的新任马格拿,他穿着青铜护胫和缝有青铜鳞片的皮衬衫,在他的带领下,瑟恩人都陆陆续续站到了曼斯身边。 接着是几个小头目,包括两名硬足民的氏族酋长;一位骨瘦如柴的十二岁黑眼男孩。 接下来是四个巨人,他们身材庞大,全身长毛,腿粗得像树干。其中有一个还牵着一只长毛象,他们沉重地迈到了曼斯身边。 还有一些受了轻伤的男人,他们也站在曼斯身边。 十二岁以上的男丁大概有三百人,罗加在心里数了数。 其余人要么太老,要么生病,要么受了重伤,他们蹒跚着走进城门,领了洋葱汤和黑面包、还有斗篷之后,在守夜人军团的带领下去往最近的鼹鼠村居住。那里的地面建筑大多成了废墟,但是地底下的住所比看上去大得多。 长城的隧道很长,队伍前进得十分缓慢。 夜幕降临时,终于到了最后两个人。 走在最后的是一位美丽的金发孕妇,她拥抱了曼斯.雷德。那是曼斯的妻子。她身边还跟着一位相貌相似的年轻女孩,大概是她的妹妹。 曼斯温柔地拥着孕妇,吻了吻她的额头,小声交待了几句。他妻子点了点头,随后两名女子也慢慢走进了城门。 第23章 他梦见自己站在长城之巅,号角声不断地响起 他大声喊着:“火!放火烧他们。” 没有人听他的,没有人回答他。 鬼影森林里有咆哮声传来,在战号轰鸣和战鼓雷动之中,大家手持刀斧矛剑一股脑地向着森林冲去,分不清是野人还是守夜人在叫喊。 长城城墙上不断有蜘蛛人一般的生物爬上来,白骨森森,蓝眼炯然,发出的声音刺破耳膜。他情急之下抽出钢剑不断砍、劈、捅、杀。他砍倒一个披散长发的大个子,一具巨人骸骨,一只身上挂着几片肉的老鹰,一个棕发女孩,他的剑捅入对方柔软的腹部才发现不对劲,对方瞪大眼睛看着他,灰色的眼眸还未失去神采,整个人已经跌落下长城…… “不!艾……”罗加王子惊醒过来,咽下未出口的惊呼。 现在是狼时,壁炉里的火快要燃尽,窗外是黎明前的黑暗。 号角声响起,这一次不是做梦,第一声,罗加一翻身起来,侍卫帮他穿上盔甲,戴好头盔,他拿起钢剑往外冲。第二声,“雷哥!”罗加大叫道。第三声,他跑到了国王塔塔顶,雷哥正在那儿。他迅速攀上它的背。 雷哥带着他飞上长城顶。 琼恩在哪里?长城上的火炬燃烧得正旺,守夜人兄弟们还有卫兵们正在各自的队长带领下弯弓搭箭。尸鬼们来袭,它们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长城脚下,正在远处的异鬼的驱使之下攀爬长城。它们是一团死肉,一具骸骨,没有痛觉,没有恐惧却身手敏捷。 “放!”琼恩大声喊着,几根着了火的滚木顺着长城城墙顶滚落下去,带下去很多尸鬼,它们有的被点燃了,有的碎成了骨头渣子。 一批弓箭手补上,他们并肩而立,一位爵士大喊“搭箭!”,黑色羽箭从箭袋抽出,他们在火炬上点燃了箭头。 “拉弓”爵士大喊。弓箭手们站在火炬后等待,弓箭拉到耳际。 “放箭!” 无数羽箭嗖嗖嗖地飞出。尸鬼们跟沾满了油的布一般身上着了火,烧起来,顿时城墙上满是一簇簇的人形火棍,它们一个接一个的坠落。 长城上顿时响起一阵欢呼。 下一批弓箭手接着上前。他们身边还有持刀剑的卫兵,砍落下那些乘隙爬上来的尸鬼。 黑城堡这边的形势不算太急,大峡谷那边…… “琼恩,我去头骨桥看看”罗加对着琼恩大喊。没等琼恩阻止,他让雷哥转身向长城西边飞去。 头骨桥坐落于大峡谷中。这是上次野人与守夜人兄弟头骨桥之战发生的地点。 如今大峡谷内满坑满谷都是移动的尸鬼,还有异鬼。它们把整个峡谷堆成了一个万人/坑。里面满满都是狰狞的行走的骸骨。 尸鬼们攀上西桥望、影子塔。用刀用杵甚至用自己的牙齿攻击着这里的守军。 异鬼们则用泛着蓝光的冰剑,冰剑坚硬无比,罗加王子看见,好几个黑衣兄弟的剑被砍碎了,异鬼睁着蓝幽幽的眼睛,毫不留情地用冰剑捅穿了黑衣兄弟身体,或者用那黑色的手指掏出了守夜人的肚肠。下一刻,倒下去的黑衣兄弟又变成尸鬼站了起来,攻击自己的弟兄。 还有一个巨人,他全身上下被尸鬼爬满,愤怒捶地几下之后,不支倒地。 罗加王子被眼前情景刺激的头颅发疼,大喊一声:“龙焰!” 雷哥张开嘴巴,一声长吟,对着大峡谷喷出一团绿色的明亮龙火。 异鬼们纷纷躲避不及,和尸鬼还有尸鬼巨人一起烧成了一团团火球。峡谷一侧顿时被火海包围。 西桥望这边已经有异鬼过桥这边来了。它们故意分了少部分力量去攻击其他城堡,重点放在了这边,这可怕又无情的类人生物。 有些守卫根本来不及点火,匆匆把箭放了出去。 有大批脸庞和喉咙上都钉着箭的死人攀上峡谷这边,有的浑身披挂着锁甲,有的几乎全/裸,还有的穿着黑衣。 他看见桥边有一个守卫将长矛刺进一个尸鬼的腹部,直穿后背,可那东西跌跌撞撞径直沿着枪杆走上前,伸出黑色的双手,扭断了那个人的脖子。 “龙焰!”罗加王子大喊着,他满脸是泪。 雷哥对着桥头喷出龙火,异鬼们终于忌惮地后退了一些。它们换了方向,不再进攻头骨桥,改向峡谷的其他方向。 波文.马尔锡指挥着弓箭手,搭弓射出点了火的羽箭。其余守卫则手持火炬,另一只手拿着刀剑砍杀。 雷哥飞来飞去,吐出几回龙火之后渐渐不支。罗加心疼地拍拍它的背。抽出钢剑,下了龙背。雷哥向着夜空飞了上去 他砍向最近的一个异鬼,那异鬼背向着他,正把黑色的手指抠向一位弟兄的眼睛。罗加的钢剑砍上它的背后,发出“铛”的一声,仿佛砍到了什么金属上,震得他虎口流血。他慌忙抽出剑带上的龙晶匕首,那异鬼迅速地转身抽出它的冰剑砍过来。罗加一侧身下劈,他的钢剑碎了。他暗骂一声,旋身躲过又一击,到了异鬼的身侧,看准时机一匕首扎进它肩膀,异鬼发出一声撕裂的叫声,慢慢化成了水。 没等罗加松一口气,他的肩膀被粗鲁地掰住了,后面来的一只异鬼手上没武器,似乎想徒手将他撕开,罗加反手想用匕首捅它,却捅了个空。他的双肩剧痛,骨头快要散架。“啊!”他痛呼出声。身后的力量突然轻了。那异鬼肚子上插了一把龙晶匕首,倒地融化。 他转过头去,是西桥望的指挥官戴文。 “陛下,请到这边来”,戴文命人重新排好了阵列,弓箭队和龙晶箭队正在射杀异鬼。守夜人占了上风,逐渐推进头骨桥。 一个人护送着罗加到了后方。罗加在篓子里找了一把龙晶匕首拿在手上,暗自懊恼自己没有学弓箭。 少顷,前方传来一阵欢呼,大峡谷的异鬼退了。 第一缕晨光终于出现。 “陛下,我们胜了!”一个不认识的黑衣兄弟过来大喊着。 “陛下,异鬼败了,多亏了您的龙”波文.马尔锡跳下马说,他的脸庞激动得通红。 罗加点点头。没说话。尽量让自己的脸上显出一点快活的神色。 让这快乐的气氛多留一会儿吧。 因为大家都知道,异鬼没有败,只是暂时退了下去。这座深不见底的大峡谷注定是很多人的葬身之处。 第24章 罗加王子一个人静悄悄登上国王塔顶,雷哥远远地飞了下来。它前肢落地,伸长脖子顶了顶他,他把兜帽戴上,攀上它的背,轻轻抚了抚它的鳞片,雷哥的翅膀扑扇几下,腾空而起。 他的脑中起初一片大雾弥漫,茫然无目的。雷哥一改往日的野性,温顺地托着他在高空盘旋。他们先是沿长城上空而行,聆听寒风的呼啸声,掠过长城和上面的人影,接着穿越旷野,下面是白茫茫的雪地,在晨光之中微微泛着蓝。 “好雷哥,我们到长城那边去看看”罗加王子低声说。 雷哥抗拒地扭了扭脖子,继续顺着国王大道向南飞,它发出一声龙吟,嘴里冒出一团火焰。新赠地的人们像一个个小点儿,他们抬头看着天。生性温良的巨人却禁不起惊吓,手持巨杵向天嘶吼起来。 雷哥见状,故意在上空盘旋几圈。 罗加笑了笑,仍然坚持说:“雷哥,我们去那边” 雷哥沮丧地大叫一声,转头向长城北面飞去。 太阳破云而出,他们披着一身细碎的阳光,向着塞外的天际翱翔。 罗加王子向下看去,他可以看见白雪皑皑的连绵峰峦,银色河流在深绿树林中留下蜿蜒的丝线。 他的视线始终投入无边无际、白雪覆盖的森林。这一片森林究竟有多大。罗加心下叹息。 不知飞了多久,罗加王子给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块点心。同时向前方扔出一块,雷哥灵活地一仰脖子,吃了进去。 罗加的目光落在结冻的河岸,广阔的蓝白冰河上。 冥冥之中有什么声音在响……罗加不知他们飞了多久,半天?一天?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眉毛和睫毛上已经结满冰霜,他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将视线投向不见任何活物踪迹的那一片死寂冰原。 “罗加”他听见了一个苍凉渺远的声音,在叫着他的名字。 “你是谁?”罗加听见了自己虚弱无力的声音。 “来啊”另一个声音响起,这一回不像个人,倒像只乌鸦。 “来啊”那只乌鸦聒噪道,“来啊,来啊” “你们要我去哪里?”罗加王子问,他感觉到自己的胃里搅成一团,手脚冰的快要不听自己使唤。 “洞穴”先前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罗加的脑子开始嗡嗡响,寒冷侵袭了全身,他颤抖着想问是哪个洞穴。 雷哥终于受不了了,它一甩尾,转头向来时的方向飞去。 “雷哥,雷哥”罗加的嘴唇几乎发不出声音,微弱地呼唤着他的伙伴。 雷哥执意地向来时的路飞去。 “雷哥,求你了”罗加小声说,他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勇气。这一次他必须抓住这个声音。 雷哥仰天发出一声长鸣,停留在上空盘旋。 “我要去哪里?”罗加在心里发问。 “下来”那个声音响起。 罗加恐惧地看着下方地面。“我下来会死的” 那个声音不再回应。 罗加一咬牙,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是风暴王和海神的后人。 他示意雷哥向下飞去。 地面变得越来越近,置身半空又饿又冷,只有迎面扑来的大地,还有耳边陌生的细语。他既恐惧又期望。 雷哥落在地上,带起一片雪粉。罗加王子从雷哥背上艰难爬下来,他四肢撑在地上,肺部被吸入的空气冻得发疼。罗加从地上捡起一根满是冰晶的树枝,他努力绷住一口气,撑着自己站起来走了两步。 一只乌鸦飞在他身边,“来啊,来啊”它刺耳地叫着。一边往前飞。 罗加跟了上去,面前有一道山坡,路面看似很平整。山坡中间有一个洞口,有很多乌鸦在那里飞进飞出。 罗加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坡上走着。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山坡越来越陡,冰块在他脚下嘎吱作响,每阵风都裹挟起粉末状的白色细雪。乌鸦绕着他飞舞,一只飞到了前头。他的脚步越来越慢,也越来越乱。 罗加没敢去看周围,路边是静静矗立的高大树木,他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冰冷气息。 再快一点,他在心里说,然而双脚却越来越沉重,再快一点,他的喘息犹如铁匠铺里的风箱,路程却只前进了一点 他抬头看向山坡上的洞口,危险的气息猛地袭来,“啊!”他惨呼一声,雪地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接着尸鬼整个从雪下冲了出来。 罗加踢打着,用力踹在那东西的脸上,转身连滚带爬地往山洞方向前进。在他的周围,尸鬼们纷纷从雪下涌出。 两个、三个,四个?罗加数不过来,他听见雷哥的怒吼,身后扑来一阵热风,是后面那几个尸鬼被烧着了。他不顾一切地继续往前爬,迎面又来一只尸鬼抓住了他,他用雪块砸过去,对方眼都没眨,一只漆黑的手伸向他的肚子。它要扯出他的肠子。 雷哥嘶声鸣叫起来,不敢朝他喷火,便伸出一只利爪过来狠狠地将尸鬼抓起抛开。 罗加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抓着山石和树根在山坡上摸爬。 在他的上方,有火人在雪地里跳舞。 着火的尸鬼,他看了看身后的雷哥,有人在他前面焚烧尸鬼。 乌鸦如乌云般从洞穴涌出来,一个小女孩手握火把,左冲右突地奔来。罗加恍惚间认为那是艾莉亚,但这太疯狂了,艾莉亚应该远在临冬城。可她真的在那里,旋身奔跑,骨瘦如柴,发丝纠缠。泪水从罗加眼中流下,他踉跄着向她跑去,一个全身着火的尸鬼逼近,最近的一棵树上的积雪震落了,全部砸在了罗加头上。 等他再次恢复知觉,已然躺在松针铺成的床上,身边有个燃烧的火堆。他终于到洞穴里了。雷哥没在身边,它还在外面。那个长得像艾莉亚的家伙手握火把,正看着他。 “雪把我砸晕了”罗加说。 “把你埋住了,我将你拽出来的。火烧死了它们”这不是艾莉亚的声音,是一个成年女人的声音,甜美高亢,带着他从未听过的韵律和悲伤。 罗加看着她,她身量矮小,树叶斗篷下的皮肤如同雌鹿般斑点密布。她的眼睛金绿交融,宛如猫眼一般狭长。她的头发纠结成团,上面穿插着葡萄藤、小树枝和枯萎的花朵。 “你是,森林之子?”罗加问。 “先民这样称呼我们”她说“但我们不是孩子,我们的名字意思是歌颂大地之人。早在你们的古语诞生之前,我们已用自己的语言歌唱了上万年。你现在能听懂我的话,是因为我用的通用语。” “那我要怎么称呼你?”罗加问。 “需要时会知道的。”她挥动火把,照亮洞穴内的黑色岩壁,“跟着我,向下走。” 罗加担忧道:“我的龙。” “它进不来,放心,它安全无虞。”她说,“跟我来,绿先知在等你。” 第25章 道路狭窄弯曲又低矮,罗加王子的头时不时刮碰到一些碎土,有几次眼眶还撞到从甬道墙壁生长出来的粗壮根茎。 歌者手握火把走在最前面。森林之子,先民这么称呼歌者们,但是她们称呼自己为“歌颂大地之人”。她身后的树叶斗篷沙沙作响,甬道七弯八拐,他们下行了一小段,洞穴分岔,左边的岔道黑如沥青,罗加没敢朝那边多看,他们往右边岔道走去。 光影流转中,他看见巨大的白蛇在地上爬进爬出,险些不能呼吸。定睛看去,原来是白色的心树树根,他在临冬城见过,白色的树干红色的叶子。他们头顶应该有一片心树森林。 他跟上歌者和她的火把,向地底深处进发。他们经过一个又一个岔路,岔路与岔路之间连着很多个空旷的洞穴,洞穴顶上有石牙悬挂着。罗加听见某处传来滴水的声音,转头望去,发现很多眼睛回望着他,是更多的森林之子。那些狭长的眼睛在火把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越往深处走,所有的颜色都消失不见了,只有黑色的土壤和白色的石头。树根无处不在,纠缠着破土破石拱出。有东西在他脚下碎裂,他停下低头,路上散落着鸟兽骨头,也有其他的骨头。大的那些是巨人的,小的那些也有可能是歌者的。树根从每个头骨里长出来,缠绕着它们,有些上面还栖息着乌鸦。 最后这一段路尤其陡峭,他走一步滑两步地跌下这段路程。前方有座天然石桥横跨峡谷。歌者站在桥的彼端,幽深的桥下传来潺潺水声,一条地下河。 罗加犹豫地看着湿滑幽暗的桥面,试探着迈上一步。 “不,男孩”歌者阻止道,“他在你后面”她把火把举高了些。罗加转过身去。 一位肤色苍白、乌木装点的君王出现在他面前,他的表情似乎沉睡梦中,鱼梁木编织的王座环绕着他干枯的四肢,犹如母亲搂抱孩子。他就像是一具早已死去却没有倒下的尸骨,凭着一丝神念存活于世。 “他基本和树融为一体了,但仍弥留不去。这是为了我们,为了你,为了人类的王国。”歌者幽幽地说。 地底深处没有了肆虐的寒风、暴雪和坚冰,只有一丝丝石头上渗出来的寒气。罗加抬头看着他。 这位骸骨之王皮肤白皙,只有脖子到脸颊处爬过一处血色胎记,他的白发精致纤细直拖地上。他只有一只眼睛,红色的,另一只是空空的眼眶。罗加能感觉到那只红色的眼睛正在打量他。 “您是?”罗加思忖着措辞,他是召唤他来的那只乌鸦吗,还是歌者称呼的“最后的绿先知”,罗加换了种问法,“请问您的名字是?” “我能动的时候有很多名字,我的母亲哺育我时为我取名布林登”苍白的君王声音干涩,他像是忘记了怎么说话似的,嘴唇翕动着。他身上的衣服腐朽褪色,但它们曾经是黑色。 罗加王子思索着,脑中灵光一闪,黑衣,红色胎记,有一只红色的眼睛,“您是血鸦大人,布林登.河文,是伊里斯一世的国王之手。后来当上了长城总司令。” “是啊,曾是”君王慢慢说道,“我有过诸多经历,罗加,我现在是这幅模样。但是来到这里的人本不该是你,是另一位双腿残疾的史塔克男孩。我观察了他很久,用一千零一只眼睛见证了他的降生,还有在他之前他父亲的降生。我见证了他迈出第一步,投入第一个梦。我本该亲眼见他坠落高塔,最后来到我的面前。却不想,他遇到了此世间的变数。” 罗加糊涂了,“您在等一个史塔克男孩,哪一个,罗柏,布兰,瑞肯,难道是琼恩?” “我说的是本该”绿先知的口吻中带着一丝叹息,黑暗的地下河的流水声在整座洞穴里回荡。时而有歌声从下方飘来,是歌者们在吟唱着古老的源语。 “那您召唤我前来,是为了什么?”罗加问。 “自然是,解决人类的燃眉之急……”绿先知说道。 罗加的呼吸一下变得轻快起来,“是吗?血鸦大人,不,绿先知大人,那真是,太好了”他看着鱼梁木王座上的君王,“长城上面牺牲的人太多了,您能告诉我怎么解决异鬼吗?” 绿先知发出幽魂般可怕的笑声,“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战斗啊” 罗加有点沮丧,他点了点头“当然,是的,战斗。”他不知还有什么可说的。 绿先知停了一下,歌者走了过来,手上端着一把剑。“你拿着它,继续战斗吧”绿先知说。 罗加呆住,据他所知,血鸦大人使用的是那把著名的瓦雷利亚钢剑——“暗黑姐妹!”罗加惊呼。他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这把剑,我的剑术怎配使用这把剑。 “我们会和你一起,加入这场战争”歌者的声音在洞穴里回响,更多的歌者现身,看着他。 罗加有些语无伦次,“谢谢你们,谢谢您”,他看着绿先知,有些怜悯地看着宛如尸骨一般的鱼梁木君王,“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绿先知似乎笑了一声,“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去吧,男孩” 歌者们用山底下的蘑菇和地下河的盲鱼来招待罗加,盲鱼煮熟了和外面的鱼一样美味。和歌者分享洞穴的山羊提供了羊奶。罗加还喝到了一种红色浓汤,里面有大麦洋葱和肉块。 填饱肚子后,罗加和歌者们走出洞穴。 “雷哥”罗加王子叫了一声,随后对歌者们说,“那我先行一步” 歌者对他点点头,狭长的眼睛里流露着悲伤。 “别害怕,到了点火给我们发信号。我们一定会击败它们”罗加指了指她们手中的龙晶和火把,安慰道。 歌者仍然点头。她的眼神却始终是悲伤而疲惫的。 罗加王子转身爬上龙背,雷哥腾空而起,向长城方向飞去。 远远地,冷雾弥漫,长城城墙模模糊糊出现在视线中,罗加熟悉了这种刺骨的冷,和干净的雪的味道。他们在上空盘旋了两周,降落在了国王塔顶。 第26章 史坦尼斯公爵很苦恼,他的国王陛下一声不响的独自去了一趟满是尸鬼的鬼影森林深处,这大胆不要命的行径让他大为光火。 以至于看见他降落在国王塔上的时候,公爵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怎么教训他一顿才能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国王不能挨打,那就让他身边的人来受罚。公爵是这么想的。在看见罗加跟他们高兴地展示“暗黑姐妹”的时候,他牙关紧咬,最终没能说出一句扫兴的话,他的侄子失去得够多了,不能连叔叔也离心。 艾德公爵和琼恩也很苦恼,艾莉亚.史塔克不知什么时候乔装跟上了最后一支北上的北境军队,也到了长城。他们哄过劝过吓过,她就是固执地不肯听话回去。要强制送她走的话,她就独自一人藏起来。他们害怕她藏到长城危险的地方,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这两个让人头疼的人物正坐在国王塔的会客室聊天。 “你怎么来了?”罗加看着手中的热茶汤,问艾莉亚。 “我来杀异鬼啊”艾莉亚回答,她塞了一块小甜饼在嘴里,嚼了几下吞下。“我妈妈想让我去河间地和佛雷家的儿子见一面。我每次听到这个就浑身针扎一般难受,还不如让我上战场。而且”她认真地看向罗加,“我梦见了你,你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待着,又冷又饿。醒过来我就觉得,我得做些什么” “我也梦见了你,你在长城上面杀异鬼,却被我一剑误杀了,跌落长城”罗加轻轻地说着,像是怕惊动了女孩。 艾莉亚瞪大眼睛看着他,随后笑了,“不会的,你的剑术不见得比我好,而且我会阻挡,不会傻傻站在那儿被自己人杀的。” 罗加没有笑,他说:“你愿不愿意为了我的这一份担心,回家去?” 艾莉亚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死的,我逃命的速度比我出剑的速度还快,这是罗柏说的”说完自己又笑了。 罗加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艾莉亚僵着那只胳膊,低头去看罗加。她转了下头,大声问:“你去长城北边,谁送的你瓦雷利亚钢剑?” 罗加收回手,端起茶汤,说:“是最后的绿先知。” “绿先知?” “他端坐在巨大洞穴中的鱼梁树根王座上,半是尸体半是树。蘑菇点缀在他的脸上,鱼梁木在他体内生长,他已与树木融为一体,从树木中汲取生命。他的脸孔上唯一有生气的是那只红眼睛。他不吃不喝,一直在睡,一直在看,有一千只眼睛,和古树树根一样深沉的智慧。他以前叫做布林登.河文,现在则是最后的绿先知。”罗加想起那座恐怖雕像一般的君王,仍然有些毛骨悚然。 “他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罗加梦呓一般补充道。 艾莉亚惊恐地睁大眼睛,“你还要去找他?” 罗加回过神来,“或许吧,他送给了我一把剑,还有森林之子作帮手,我要回报他们的。” 艾莉亚的眼里涌出泪花。 罗加伸手想去擦,被艾莉亚用手挡住。 她用胳膊挡住脸,难过地说:“我总觉得,再次见到他时,你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我还没,没有向你展示过临冬城花园里面的冬雪玫瑰,给你看坐在王座上的国王石像,和你在神木林比剑,在心树下祈祷,让旧神看护我们……” 女孩的眼泪,心碎的礼物 罗加的声音很低:“我意外的继承了哥哥的王位,我从龙之母那儿偷了一条龙,又从绿先知那儿受赠了一把剑。我早已不是我自己这个人了。艾莉亚” 艾莉亚抬起头来,睫毛上沾满眼泪,她眼睛亮晶晶地,对罗加说:“那你不要害怕,还有我在。” 日落时分,乌云大批涌过来,盖住了太阳。接下来又是风雪肆虐的夜晚。 冬风沿着长城吹来,刺骨得像传说中颤抖海的冰龙吐息。长城上的守卫们已经冻伤了好些人。军医教他们用雪搓自己的手脚,让它们不彻底坏死。哀嚎声哽在伤员们的喉咙里,天气冷得让人不敢张口大声叫,生怕空气顺着喉咙进来冻成冰块把人噎死。 雪势不断增强,离此两日骑程的国王大道已经无法通行。东边的海豹湾也有风暴在肆虐,舰队们停在港湾无法出行。 壁炉的火熊熊烧着,驱散屋内的寒气,然而总感觉不到温暖,那些冷气像是从心里发出来的一般,传遍四肢百骸。 罗加梦里面都是无数双像碳一样黑的手,脸像奶一样白,乌鸦在啄食着它们脸上的死肉。眼睛闪着冰冷的蓝色光芒,在望向他们。 最糟糕的是,噩梦里面的东西,醒来就是现实。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们每天都要应付攻城的尸鬼异鬼大军。有时候是几支异鬼军队同时猛扑几座城堡,有时候是一两支佯攻。 “暗黑姐妹”握在罗加手上已轻如鸿毛,但还是砍不完眼前的行走尸骨。它们不会痛,顽强地攀上城墙、峡谷,对着每一个鲜活的血肉之躯又砍又抓又咬。 雾气似乎也能杀人,把守军们的呼吸都夺走,弓箭手大口喘气着,挣扎着按照口令射出一批批火箭。剑士们手持钢剑,腰间系着龙晶匕首,砍向尸鬼,砍不死的就被对方残忍反杀。 每一次进攻都要损失十几个守卫,他们在雪地里燃起几从火葬堆,烧掉牺牲的守卫兄弟,这其中有人身穿黑衣,有人身穿骑士服,有人身穿侍从服装,还有身穿皮毛的野人。事已至此,没有人再去思考其中的区别。 守卫们神情木然地围在火堆旁站着,冰冷深沉的夜里,火葬堆宛如一只咆哮的巨兽,吐出长长的火舌,舔舐夜空的肚腹。有人在哀哀哭泣。罗加凝神去听,周围又安静得像是错觉。 更糟糕的是,太阳似乎不会出来了。 在意识到连续过了几个黑夜而没有迎来白天之后的这一天,所有人心里在恐惧地想着,莫非长夜真的降临了。 为防止大家分不清什么时辰,长城上开始用号角声报时,让守卫们按照号角声的长短和数量来休息、起床、操练、进食,还有战斗。 这一日,号角声长长地响起,异鬼又来袭了,训练有素的守卫们拿起武器摆开阵势。雷哥飞在大峡谷上空,罗加伏坐其上。 到处都是异鬼,它们从峡谷东西两面同时发动进攻。 唯有火焰能阻挡它们,峡谷内不断有守卫们的火箭点燃起的火焰。那些异鬼们却移来了高如山丘的雪球,上面还沾满了泥土,在冷雾的侵袭下和雪球的滚动中,一丛丛的火焰被熄灭。 漫山遍野的异鬼和人类陷入了苦战。雷哥对着那片尸山骨海嘶鸣着吐出龙焰,它们被烧成了渣子。又有更多悍不畏死的尸鬼绕过那边扑了过来。 异鬼们是在发起最后一击,罗加意识到了。更多的守卫也意识到了。 大雪飘飞,号角声吹鸣,啊呜呜呜呜呜,它在呼喊着,列阵,啊呜呜呜呜呜,举剑,啊呜呜呜呜呜呜,进攻。 罗加看到一个异鬼中箭后被火焰吞没,但还有十几个跟在后面。其中还有苍白的巨影。 守卫们拼命地砍杀,用钢剑、用龙晶、用火把,甚至一只手用剑一只手用石头。 号角声继续吹奏。弓箭手自顾自朝着黑暗中的影子施放火箭。一个人被砍倒了,另一个赶紧补上。 山坡上,峡谷里爬满了那些东西。 一片厮杀,混乱和飞雪中。越来越多的人骑上马,战号将大家召集起来,对着火力最猛的几处出击。 有位骑士不小心撞在桥栏杆上,尸鬼们一拥而上。 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到处都是抓来的黑手,凛冽的风雪,迷眼的大雾。 罗加准备下到桥这边,雷哥却不肯降落。执意盘旋在上空。他心急地取过弓箭,对着下面的异鬼发射龙晶头羽箭。 远远的,长城的那一边传来了一阵吟唱,罗加听不懂,那吟唱声音纯净如冬日空气,曲调悲伤而充满力量。 伴随着吟唱声的还有一阵阵的水声,哗哗哗哗哗哗哗 吟唱声越来越大,那水声也越来越大。哗哗哗哗哗哗哗,直扑每个人的面门。 罗加往西边望去,自寒冰湾来的海水像一面墙一般往这边移过来。 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地铺来,他大喊:“快后退!快啊!” 号角声响起,啊呜呜呜呜呜,啊呜呜呜呜呜,它呼喊着:上马啊,上马啊 快跑啊,罗加双眼发黑。他看着下面上马后退的骑兵们。还有很多徒步奔跑的守卫们。 那面墙在西桥望西面稍稍定住,然后朝峡谷铺天盖地而来。谷内的尸鬼们被击成了碎片,没碎的也被海水卷走了。 罗加呼吸发抖地往下看,所幸后退及时,没有多少人被卷进海水里。如此精准的攻击力度,他抬头往桥那边看去,森林之子,是她们来了。 海浪越来越高,冲刷着整个大峡谷。异鬼们在水里面挣扎着,被卷向出海口,大峡谷的裂缝越开越大,谷底在下沉。地下水涌了上来 雷哥快活地一甩尾,飞到桥那边上空,对着逃窜中的异鬼们一张嘴,龙焰如火山喷发一般落在它们身上,有几个瞬间烧成了灰。 在东方,太阳露出了小半张脸。 狼狈不堪的守卫们齐声欢呼起来,声音之大,甚至连影子塔的欢呼声和这里的都融合在了一起。 第27章 长城上方的天空非常善解人意,冬日暖阳高悬空中,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净。 异鬼被打残了,剩下的几小股异鬼军不知是不是逃回了永冬之地,只要敢来,准叫它们碎骨于长城脚下。 庆功宴上,琼恩总司令发表了简洁的讲话,对罗加王子、史坦尼斯军队的感谢,对自由民的感谢,对北境军队的感谢。“愿逝者安息,生者勇敢”,他用这句话结束后全场安静了几个心跳,随后人群欢呼起来,欢呼中交杂着哽咽。大家没有多喝,每个人一杯热腾腾的烟莓酒加一杯上好的蜜酒。人们端上烤野牛腿,塞满萝卜、蘑菇和培根的鹿肉派,大麦烤牛肉,还有东海望新送来的大龙虾和螃蟹,就着酒大快朵颐。 喧闹声逐渐增大,一位龙石岛的士兵唱起一首歌“我爱上一位白如冬雪的少女,月光映照在她的耳鬓”,这首歌罗加听过,他在心里默默应和,我将生命托于宝剑,怎会畏惧战死沙场,在这生死关头,我又忆起她的面庞…… 北境的大琼恩.安柏大人不甘示弱,也敲桌大声唱起另一首歌:“这只狗熊,狗熊,狗熊!全身黑棕,罩着毛绒” 自由民中也有人唱起一首巨人的歌:“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是最后的巨人,我没有同伴。最后的巨人,从大山中走来……” 一时间,宴会厅里人声鼎沸,组合成持续不断的轰隆吼叫,像一场大型合唱,教人头晕脑胀。 罗加吃得差不多了,悄悄离开座位,来到大厅外的阶梯上。不远处的马厩里,雷哥正在享受它的烤肉大餐,他能听见它喷出快活的鼻息。 “嘿,罗加”艾莉亚站在后面,有回廊上的光明明暗暗地映在她的头发上。她用几年前的方式跟他打招呼。 我爱上一位白如冬雪的少女,月光映照在她的耳鬓…… 罗加看着她,答应了一声。 艾莉亚走近他,问:“你要回王领了吗?” “是”罗加点头,“我弟弟还在那儿等我回去。还有蓝礼叔叔,我们之间总得有一场较量。” “北境军队供你差遣”艾莉亚正色道。 罗加垂下眼帘,他要让这些经历过残酷人鬼大战的人再跟着他上沙场。 “等一切太平,欢迎你来临冬城做客”艾莉亚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 罗加点点头,正要说“好”,心口突然一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破土而出。他举起手臂凑近了看,他的手臂有一处开裂,里面露出一小节白色的东西。 艾莉亚见状,抓住他的手看,还用手指按了按。 嘶——罗加闪躲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 艾莉亚和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罗加突然明白了什么,蓝色的眼眸变得暗沉如海。 艾莉亚还在看着他,他按压住自己的心绪,说:“我去找学士看看。你先回去休息。” 艾莉亚还想说什么,罗加转身匆匆离开。他们身后的长城正在流泪,这个暖和的冬日,劫后余生的喜气充盈了整个黑城堡。罗加的神情渐渐涣散,他控制不住地发抖。 鱼梁木根,他体内长出来的是鱼梁木的根。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男孩”骸骨君王睁着一只猩红的眼睛看着他。幽暗的地洞里,森林之子悲伤的眼神,还有那些头骨,空洞的眼窝……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等他清醒过来时,他正坐在自己房间里。房间内收拾的很干净,燃着熏香。有光从高窗上照进来,细小的灰尘飞在光柱里。 他双手抱头,将脸磕在桌上。 我做错了什么,我没有为自己做过一件事。 我是此世间的变数?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坐在卧房的窗边,静静地看着下方的庭院,那些人有些他认识,有些他不认识,他们在他的眼里都显得陌生,一切的一切都是虚无…… 翌日上午,史坦尼斯公爵敲门进来,他直截了当:“异鬼也打完了,陛下,您还有战争要进行。我们应该准备修整出发了,松懈的军队打不了硬仗。” 罗加看着窗外,眼前像有一个黑色的漩涡,吸引着他跳下去了结自己。 史坦尼斯公爵继续提醒:“陛下,大家在等你的指令。” “和谈吧”罗加清了清嗓子说,“我们死去的人已经够多了” 史坦尼斯公爵难以置信,他深沉的蓝眼睛眯起,咬紧牙关,愤怒地说:“不战而降?你让手底下的战士受这样大的羞辱,他们不会甘心跟随你,而是会纷纷倒向蓝礼那个跳梁小丑。” “我不是要投降,我要和平。”罗加的声音坚定起来。“我有一条龙,大可以提出我们的条件,如果蓝礼叔叔不答应,我就把红堡烧光。” “你的条件是什么,你认为蓝礼会乖乖把铁王座让出来,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蓝礼是个花哨鬼,他也是个贪婪的人。何况他手下那帮吸血的乱臣贼子”史坦尼斯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侄子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天真。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终究是自己错了。 “我不当国王,我本也不该当国王,我是此世间的变数”罗加嘴角溢出苦涩的味道。 史坦尼斯公爵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艾德公爵、琼恩、史坦尼斯公爵和罗加齐坐一堂,亚历斯爵士站在厅堂一角。 “陛下,您若是厌战,可以修整一段时间。”艾德公爵的面容沧桑,话语很有力量,他诚恳地看着罗加,“您是正统的法定继承人,蓝礼公爵是篡位者,法律、人心和正义都在您这一边。” “如果你不战而和,将本属于儿子继承的王座让给最末继承位的叔叔,维斯特洛大陆上的法理顺序都要被颠倒了,希望你知道这一后果有多严重。于私人而言,我也绝不会向蓝礼那种人屈膝”史坦尼斯公爵阴沉地开口。 罗加强打精神,捋起自己的一只袖子,手臂上已有几处裂开,鱼梁枝干凸出来,琼恩和艾德公爵凑前来看,两人顿时脸色煞白。 亚历斯爵士当场流泪了。 史坦尼斯公爵的眸色暗沉如煤油。 罗加解释道:“我的体内被种下了鱼梁树种子。诸位,我很快就不是罗加这个人了。我的弟弟托曼天真稚嫩,被推着去争夺王位无异于要他的命。宿命如此,我所求的只有和平” 琼恩双手扶住他的胳膊,“我们派船送你去求医,去学城……”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学士治不了魔法。 长城上发了很多只信鸦,去往君临。 罗加和他们商量过后,提出了和谈条件: 罗加可以承认蓝礼王位的合法性;只要他履行下列条约—— 蓝礼必须将托曼.拜拉席恩封为凯岩城城主兼西境守护,如无冒犯永不侵扰; 蓝礼必须将风暴地封给史坦尼斯公爵,且保留龙石岛公爵之位; 蓝礼必须保证弥塞拉公主的头衔和地位、待遇; 信鸦飞出去的那一天,史坦尼斯公爵站在侄子身边:“你知道我不会向蓝礼屈膝。” 罗加点点头。 史坦尼斯公爵说:“你自己有什么心愿吗?” 罗加摇头说:“没有了” 史坦尼斯公爵点点头,他伸出僵硬的手似乎想碰碰罗加,又收回了。 蓝礼国王倒是很痛快地答应了和谈条件。 到了签和平协议这一天,全国各大诸侯齐聚在君临城。 罗加王子骑着雷哥在君临上方盘旋了七周,降落在了贝勒大圣堂。 气派的仪仗队中央,站着蓝礼国王,挽着他胳膊的是王后玛格丽.提利尔。他身后跟着彩虹护卫,高大的蓝衣护卫站在他身侧,小个子的培提尔大人胸前别着国王之手的徽章站在一边,每个人都神情紧绷地盯着罗加和他的龙。护卫和金袍子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按在剑上。 各个诸侯站在高台之下,时不时瞥一眼雷哥,又看一眼罗加。小声交谈着什么。 看热闹的百姓可不管这些,他们在看见龙的那一瞬间就喧哗呼喊起来,各个推搡着,有人想挤前头有人想往后退,还有人大喊“罗加王子万岁”“真龙陛下”。金袍子赶紧下去维持秩序。 高台上的众人在桌边站定,彩虹护卫队长洛拉斯爵士将一张羊皮纸铺开,众人安静聆听着大学士念出上面的和平协议,和罗加之前提的只字不差。 人群诧异地喧哗起来,河湾地和多恩诸侯多用不屑的眼光看着罗加,北境诸侯回以挑衅的手势。 都城守备队长大喊一句:“安静!” 喧闹平息下去。 罗加和蓝礼各自在羊皮纸上签下名字,按下纹章。协议生效。 罗加对着蓝礼鞠躬:“陛下” 蓝礼哈哈大笑,双手虚扶起罗加,说:“起来吧,我的好侄子,罗加.拜拉席恩王子。你果真如你父亲所言是一位真正伟大的战士,为保卫王国率军击退异鬼,为保卫大家的和平深明大义。你的姓名将载入史册,永远流传。” 他这才注意到罗加的状态,眼前的人额头上有一道疤痕,眼里黯淡无光,浑身上下每一丝一缝都流露出悲伤。蓝礼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收拢胳膊抱住罗加,小声说:“没事了,罗加,回家了,你安全了。” 罗加疲累不堪地说:“多谢陛下。” 欢庆晚宴过后,罗加一个人骑马到了贝勒大圣堂,雷哥正在那儿休息。他跨上龙背,雷哥扑扇几下翅膀飞了起来。他们向北而行,去往他的命定之地——绿先知的洞穴。 第28章 他们沿着国王大道飞,沿途高耸的塔楼显得矮胖,城墙则成了泥地上的线条,草原宛如绿色的汪洋。 记得那时和父亲母亲沿着这条道去临冬城,母亲细细的胳膊环住他,身上的香味让他沉迷;妹妹可爱地看向他。父亲骑在马上回头问:小子们,跟爸爸去骑马吧。这些像是上辈子的事情。记忆里的影像越来越苍白,他的脑海中留不住那些线条。 中间几次,他们下来休息,他的脚上已经长了很多裂口,疼痛让他只能就地坐下,他掏出精细的干粮和水袋,却几乎噎了满喉咙。 雷哥在附近抓了只羊,自顾自地喷火烤熟了吃。罗加无力去想那是人家养的还是野生的。 他们飞过了临冬城的上空,在神木林的深处,高大苍白的鱼梁木正对着黑水潭里的倒影沉思,树叶在冷风中作响。当它发觉罗加在看着自己,它也自水里抬起视线,定定地回望他。 最后,他们来到了长城以北,密林深处,那个积雪封冻的洞穴前面,罗加眨眨眼睛,回身看着雷哥,一滴泪水流下又冻在脸上。 “雷哥,你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吗?”罗加凑在雷哥硕大的头颅边,小声地说。 他鼻子一酸,成串的泪水掉了下来,“雷哥,回去你母亲身边吧,去吧” 雷哥依恋地用头拱了拱他。 他双手贴住雷哥的脸,温柔地说:“好雷哥,你属于天空,属于大地,不应该被困在这个地方。你自由了,回去吧,回你母亲和兄弟身边去……” 雷哥向天悲鸣一声,飞了起来,在罗加上方盘旋了几周,离去了。 罗加一人站在原地呜咽着,目送他最后的小伙伴离开。 他走进了洞穴。 歌者们为罗加做了一个王座,和布林登君王的一样,红叶点缀着白色鱼梁木,死枝丫缠绕在活根茎上。他们将王座摆放在深渊上的巨大洞穴。黑暗的空气回荡着下方深处的流水声。王座上铺了柔软的灰藓。他们还给他盖上温暖的毛皮。 他坐在那里,聆听导师喑哑的低语。“永远不要怕黑,最强壮的树会把根扎在大地最黑暗的深渊。黑暗会成为你的斗篷、你的盾牌和滋养你的母/乳。” 他开始试着融入一只乌鸦的体内,一只不行换一只。流水声突然变响,他想开口说话,发出的却是乌鸦的尖叫,通过黑亮的眼睛,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像一个小孩,被枝丫层层绕住。 飞翔的滋味也不错,他在洞中盘旋,穿梭在洞顶悬下的钟乳石林里。 随后他在自己的身体醒来。刚才那一段飞行,像梦又不是梦。 刚开始,他靠着记录睡觉和起床的次数来计算日子,但在地下,分不清做梦还是现实,有时他像是在学习,有时又像是只梦见了在学习。 洞穴内的时间像是凝固了,广阔浩瀚,寂静无声。他和六十多位活着的歌者,以及几千尸骨生活在一起,在巨大的空洞中游荡。 歌者们一直在唱歌,他们用的源语,罗加听不懂,歌声纯净悠长,很好听。歌者说他们的族人有很多都融入了大地之中,和岩石、树木融为一体。在人类造就的世界上,没有他们的生存空间,也没有巨人的生存空间。 时间如水,前仆后继流逝,白昼黑夜交替。 “到时候了”布林登君王宣布。 罗加问:“到做什么的时候了。” “进行下一步,超越易形者,了解绿先知的真谛。” “树木会教导你”歌者说。另一位白发歌者走上前,手捧一只鱼梁木碗,里面装着黏稠的白色膏体。“你得吃了这个。” “这是什么?” “鱼梁木籽糊。” 他把勺子插进糊里。犹豫不决地吃下第一口,尝起来有点苦。第二勺就好多了,第三勺,像蜜像新雪,接下来越来越快,他吃完了最后一口。 歌者碰碰他的手,“接下来树会教导你。树木都记得。” “请闭眼”绿先知说,“改变形态,就像进入乌鸦那样,这次你要试着融入根茎,跟随它们钻入大地,进入山上的树木中,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罗加闭上眼睛,离开身体,融入根茎。他想,进入树木,成为树。 他端坐于洞穴里,身上缠绕着树根。他闭上眼睛,视线越拉越远,最后停在多恩,看到妹妹弥塞拉站在一座流水花园里,看着水池里欢闹的小孩,嘴角含笑,和她身边的黑发王子幸福相拥; 他的视线一路过去,看见弟弟托曼正在凯岩城的练武场内接受舅舅詹姆的训练,许是被打得痛了,他抽抽噎噎地哭了,一边抹眼泪一边看着天,在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回去的人; 他的视线略过黄金大道,到了君临,珊莎史塔克挽着一个英俊的青年在神木林漫步,那青年的腿脚有些不便,但通身的高贵温雅让这点瑕疵也成为了吸引人的一项特质; 视线扫过黑水湾,席琳小姐跟一个黑发招风耳的少年在伊耿花园里跑来跑去,叔叔史坦尼斯板着脸坐在图桌厅里,旁边红袍女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在另一片大陆上,银发女王正站在金字塔的露台上,看着天上翱翔嬉戏的三头龙若有所思;在她脚下的那片土地,一条大雾弥漫的河上,提利昂正和一个蓝发少年摆开一盘席瓦斯棋; 他的视线一路风驰电掣地越过整个大陆,来到了临冬城,一脸慈爱的凯特琳正抱着襁褓中罗柏的长子在玻璃花园休息;艾德公爵带着罗柏在大厅和北境贵族议事。布兰穿上了骑士服,正在练武场挥汗如雨,还有……罗加的心下一空,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 “我看见了我的家人朋友”罗加说,“他们现在很好。” “你看到了想看的事。你内心渴望亲朋好友,于是你看到了。”绿先知说,“想去看,先得学会如何看。你刚才看见的或许不是此刻发生的事,是昔日之影,是未来之约。树木的时间概念和人类不一样。对人类而言,时间像一条长河,我们随波逐流,单向前进。树木的生命则不同,他们在同一个地方扎根生长死去,时间的河流让他们无法移动分毫,人类的沧海桑田对他们来说不过短短一瞬,通过这扇门,你我皆可窥见。” 罗加听话地闭上眼睛,在模糊中看到了更多的人,更多的事,他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不知是在做梦还是在看大地上的过去和未来…… 有一天,突然他的心念一动,缠绕着他的层层树根缩回了地底。他从座椅上起身,一个人走出洞穴,乌鸦停在头顶的树上,嘎嘎嘎地叫着,远处有风将地上的细沙扬起,头顶的树叶子扑簌簌地响着,哗啦啦啦,它们在唱响自己的歌,哗啦啦,每一片都不一样,每一片都有自己的故事。除此之外,没有人的声响。他放缓呼吸,静静地站着看着…… 在自由民群居的地方,有女野人在哄自己的小孩睡觉。 她讲起一个故事: 据说在森林里住着一位绿先知,他有一头长长齐腰的黑发,还有一缕金发。他自己的眼睛是蓝色的,但除此之外,他还长了一千零一只眼睛,能看到世间所有发生的事情,他的身上长满触须,这些触须深扎地下,让他可以看见整片大地的过往。他的身边只有一群乌鸦为伴,对哦,不是长城上那些乌鸦,是真的会飞的那种嘎嘎叫的乌鸦,那些乌鸦天天跟他说话,然而他听不懂。他没有伙伴,很孤独。如果有人经过那里,他会躲起来不被人看见,但是他会赐予过路人美好的祝福。 有一天,他正在洞穴里面安静地坐着。乌鸦突然躁动不安起来,它们飞进飞出地,大声叫唤着‘来了,来了’,他不予理会,几只乌鸦飞到他面前,冲着他大叫‘来了,来了’,声音粗噶难听。他却突然明白了什么,站起身来匆匆走出长长的地下通道,来到洞穴外。 然后他看见了她,棕发灰眸的女孩骑着一匹马立在山坡下,她披着斗篷身穿皮甲,腰间别着一根细细的剑,身边还蹲着一只冰原狼。 她就是临冬城公爵的小女儿艾莉亚。她长大了,变得如冬雪玫瑰般美丽,笑起来还像当初一样俏皮。 他也温柔地笑了,带了那么一点无可奈何。 棕发女孩下了马,朝着心爱的男孩跑过去……